冉正万,贵州人。在《人民文学》《花城》《十月》《中国作家》《长江文艺》等刊发表过长、中、短篇小说若干。出版有《银鱼来》《天眼》《纸房》等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跑着生活》《树洞里国王》《苍老的指甲和宵遁的猫》《唤醒》《鲤鱼巷》。获得过花城文学奖新人奖、长江文艺短篇小说双年奖,贵州省政府文艺奖一等奖。 安 魂 冉正万 寨子下面是北盘江,百天大旱那年到江边挑水,往返要半天。从早挑到晚只能挑三担水,看着很近,其实是山川河岳博大,让视觉发生偏差。寨子上面是树林和玉米地,再往上是悬崖,巨石摇摇欲坠。外地人来寨子里做客,暗自担心石头滚下来。问村里人,滚下来过吗?村里人笑笑,似乎也拿不准,同时也不在乎。 他去上学,将饭团装在书包里。饭团用芋叶包裹,母亲提前一天撕下芋叶,好让它变软变绵实。这是午饭兼零食。 树林里的小路没有石板,泥土含铁,像被大火烧过似的发红。一出门就爬坡,露水或雨水常常让他走一步退两步。玉米之间的小路砌石头,种地时刨出来没什么用处,怕它往山下滚,干脆码实在小路上。他感觉走起来更累。梯步太大,还高低不一,码多高全看当时刨出来多大石头。 再往上不再长树,只长草,草丛里砌石阶。就像出门要好好打扮,石阶砌得非常漂亮,阶面平整,梯步十七公分左右,前两步调整好后,可以轻快地爬上去。 爬到峭壁下面,挑担子、抬原木、背背篼、抬肥猪者,须沿岩脚小路斜向走三里,再折返回头走三里,才可翻到悬崖上平台。 没有负担者十分钟就可到达崖畔。先爬一条石缝,三层楼高,光滑的石壁錾出碗口大的石窝,学四脚动物走路,出右手提左脚,出左手提右脚,熟练者速度极快,仿佛人原本就是这样走路,天生就会爬行。外地人尤其是妇女,她们怕石缝里有蛇,怕自己被石缝卡住,爬到一半上不去下不来,得有人到寨子里扛来梯子,接下来后全身发抖,哭着感谢哭着庆幸,再走崖下那条小路也得四脚并用。胆子大的外地人,不敢像本地人那样全凭感觉,伸手抓石窝时要用眼睛看,脚尖蹬石窝也要仔细看,这样一来就感觉手脚有点少,眼睛不够用,既慢又累,爬上去时已大汗淋漓。 石缝上面有一个台子,篮球场那么宽。后壁长着一棵大树,枝繁叶茂,看上去既像一棵,也像十余棵紧紧地挤在一起。树脚有个洞,钻进去,可以看见一条粗大的棕绳。树洞弯来拐去,见不到一丝光亮。当地人在绳子的引导下攀爬,最后从离地三尺的树洞拱出来,动作极快,不用看也不用想,手和脚自带触感,知道该往哪里放。落到地上后满脸得意,拍拍手扬长而去。如果有外地人同行,需得到悉心指引,同时却又像检验勇气和人品似的看着你。像他这样的小孩,爬树洞不但是乐趣,还是形而上的再生,仿佛是对他们永远年轻的一种批准。 崖畔离小学半里路。每天往返并不觉得远。 大树叫毕钵罗树,桑科榕族榕属大乔木,又叫菩提树,他们叫它升天树,从树洞里爬出来,像从地下升到天上。 有一天,邮递员送来一张汇款单,汇款地址很长,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阜康市甘河子镇天龙钢铁厂。这长长的地址改变了他长长的一生。父亲取出汇款,将全家带到新疆。汇款人是大伯,他在天龙钢铁厂当技术员,父亲和母亲来到钢铁厂后一个进车间一个进食堂,他则到小学当插班生。工作后去过全国很多地方,云南贵州也去过,但从没去过北盘江那个小山寨。临退休前,儿子问他想去哪里,他说他想去看一棵树。 “我陪你去?” “不用,我一个人去。” 我觉得不大对劲,虽然内心升起别样的敬意,但和记忆中的地物地貌相去甚远。从挂在悬崖上的公路慢慢开下来,记忆中这里是一叠梯田,出现在眼前的却是桂花林。停车看了看,有青冈树和毛栗树、枫树,斜坡这么陡,想象不出这里怎么能种水稻。 大树在哪里呀。 公路和栽种改变了悬崖的模样,走了几十步,弯出桂花树林,陡峭的山坡豁然敞开,没有一棵大树,茅草梳子梳过似的一律向下,山坡没有任何扭捏,直插北盘江。手机放到茅草上,仿佛能一滑到底。江水浑黄,似只有两拃宽。双层渡船像个玩具,却又分明能看见上面有活人走动。我右腿轻轻地往前探,左腿后弯如自卸车升降轴,以便让身体与斜坡平行。胸前纽扣此时断线,恐怕也能从渡船上飞过去,吱扭一声沉入江底。右腿后缩,左腿向后半步跳,步步为营,移动到马路中间,再也看不到北盘江,尾椎骨才不再幽凉。 怕什么呢,以前从没怕过呀。无意中抬头,感觉悬崖正向自己压来。修马路炸松开的石头摇摇欲坠。我坐在马路中间,不敢往岩壁上靠,也不敢到边上去。一根枯草掉下来,沙子应声溜下,我以为紧接着山崩地裂。一只岩鹰在天上盘旋,我像在陡峭无边的梦境里,伸出手去却什么也抓不着。马路如同一条波浪线,我像死鱼一样随波逐流。恐惧之所以恐惧,是因为恐惧不含偏见。我再也不敢开车,连回到租来的车上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摁了好一阵喇叭,怎么停在这里呀?他们不高兴地嘀咕着来到他面前,看见他像蛤蟆一样趴在马路上,脸像纸一样白。都病成这样,怎么不坐车上,趴在这里干什么呀?他们请他让车,他交出钥匙,既羞愧又难受。 村子叫摆勺村,一把小小的勺子摆在斜坡上,几十户人家住在勺底。他们把他扶到后座,一个小伙子替他开车,他感觉像坐在快要散架的飞机上,失重感非常明显。年轻人得知他害怕悬崖公路,显摆似的把车开得飞快,三分钟就到 了勺底。停下车,回头笑了笑,自顾自下车离开。他歪在座位上惊魂未定,只敢看着车里。他将赶航班、租车、买地图等细数一遍,数到摆勺村,眼睛终于可以看出车窗。两层木瓦房,上面一层住人,下面一层关猪牛羊。当年,他家也是这种房子。看不见悬崖,悬崖被一片树林挡住,也看不见北盘江,勺子边上全是大树和大石头。当时只有十来户,现在多多了,有三四十户吧,不过好多房子都空着没人住。老房子不见踪影,大概位置不会记错,地势完全改变,原先的地基现在一半玉米地一半人工种植的红豆杉,屋檐下的院子和曾经的菜园建了两栋房子。满心失落,加上找不到记忆里确切记得的东西,只站了一小会儿。对面山坡形状没变,植被与五十年前没什么不同。越远越契合记忆,越近越感觉陌生。 村前下江路口一户人家院子里人头攒动,还不时传来笑声。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不去凑热闹,怕没有一个认识的,说起话来尴尬。摆勺村已经将五十年前这一家人彻底遗忘,当然这不是他们的错。清朝光绪年间一个采药的人发现这里,把家搬来,其后有犯事走投无路者,有在别处买不起土地来此开荒者,有喜欢清静来此安居者。村子不大,姓氏却很杂,拐弯抹角也很难扯上亲戚关系。 寨子里到处是巨大的毕钵罗树,树荫覆盖面积超过一栋房。当年似乎没这么多也没这么大,五十年就长这么多这么大似乎又不可能。出户小路和院子铺青石板,菜园栅栏用篾片编成菱形格,耐看。穿过一条青石巷,院子里有两个人,背对他的女人弯腰筛谷子,男人六十出头,撮谷子扎口袋有条不紊。女人身后有一棵拳头粗的大果榕,树脚和树干上结了一嘟噜果子,他记得这叫馒头果。馒头果仿佛是一个开关,他一下认出干活的男人。有福。他叫出他名字并且是小名。有福无动于衷。 “你是有福吗?”冷淡让他有点难堪。 “是我。” “你不认识我了?” 有福把装满谷子的口袋码好,嗯了一声。 他说出自己名字,父母名字,有福像看一本怎么也看不懂的书似的看着他,直至他说了两个小学老师的名字,有福姐姐的名字,有福才看懂了似的,但并没跳过来拥抱,也没和他握手,或者奔走相告,仍然提着口袋,口袋似已长在手上。筛谷子的老女人扭过头,面无表情,头只比筛子高了一点点,腰似再也直不起来。最让人惊讶的是她的衣襟打开,乳房像装了两个土豆似的垂悬,同样面无表情。是有福母亲吗?正要问她对自己父母有无印象,她麻木不仁地继续筛谷子。八十有余了吧,乳房扯那么长,一定是长期弯着腰造成的。他难堪又难过。正要离开,有福放下口袋,叫他进屋去坐。他不想耽搁他筛谷子,有福说不用管,放在这里不会跑。 “为什么要筛?我记得可以用风簸摇。” “好几年没做了,今年做了一点点。” “我专门回来看那棵树,小时候我们一起爬过空心树,我们叫它升天树。” “进屋坐。” 有福摆上茶碗,从灶洞里拿出茶罐。还是几十年前的喝法。这是摆勺村台茶,种在土台子堡坎上,春天采摘炒制好,放竹编猫篼里保存。每天早饭后,三个指头拈一撮放进黑色陶罐,泉水加满,抵近明火烧开,带泡沫的茶水扑腾干净后退出茶罐,用半明半暗将要变成灰烬的火石保温,以微烫只可小口啜饮为宜。猫篼用慈竹黄篾来编,透气性好,像只胖猫,挂墙上,除了茶叶还可往里放橘皮。茶碗是敞口土碗,显得平坦,茶水比在杯子里凉得快。茶汤红亮,格子窗的倒影在里面,看上去深不可测,纵身一跃,即可沉入岁月的井底。双手捧起茶碗,以此岸到彼岸的从容,慢慢喝。茶极酽,醇厚的香味浸透每一根神经。挺了挺身体,正准备随便聊聊,有福说,你慢慢喝,我去杀猪。把他吓了一跳,他不允许,有福说,你这么多年没回来,杀猪给你吃是应该的。他哭笑不得,我又不是老虎,哪能为了我一个人杀猪呀。有福已经从厨房后门出去。不像刚才筛谷子,速度极快,不快捉不住猪似的。他放下茶碗去阻止,站起时险些把小方桌绊倒。头顶楼幅比他身高只高出一拃半,给他的感觉是随时有可能碰上。心惊胆战走到门边,打开门,老妇人正要进来。又得一惊,他再快半步,会把她撞飞到天上去。幸好门往里开,他来得及后退。老妇人横抱着几根干竹篙,吃力地仰起头,这个失去体重的老妇人,体重比手上的干竹篙还轻。他急忙后退,退得太急,手肘碰在门上,砰的一声,来不及喊痛,忙着继续退。退到屋中间让老妇人进来。胸前衣襟已掩上。她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懂。和有福说话时已意识到,自己的口音改变很大,而摆勺村人说的话,他也只能听懂大半。老妇人放下竹篙往铁锅里舀水,浸湿的白杨水瓢又大又重,他忙拿过来替她舀。老妇人弯到灶前去烧火。这时有福进来,一手提着杀死的猪,一手端血碗。这么快,盛血的碗和刀难道放在猪的床头?不是大肥猪,他松了口气。这猪是近几年引进的小滚猪,只能长到十几斤。有福把猪放在脸盆大小的木盆里,小滚猪的小腿不时弹一下,他不忍心看,掉过脸看烧水的铁锅。铁锅直径大约五十公分,盖着弯木作把手的锅盖。烟囱上挂着一个葫芦,被烟熏得焦黄,可剖开作水瓢,显然已被遗忘。想问有福,你老婆呢,你孩子呢?屋子被遗忘的轻悲氛围笼罩,不好开口。水烧开,直接浇到小滚猪身上。这时进来三个人,进来后垂手而立,他一个也不认识,他们叫他公,叫他大叔。最年长的一位五十来岁,另外两位三十出头。大叔你既然赶巧回来,只得麻烦你喽,担弓都来了。他微笑着,词汇支离破碎,话能听懂大半,组合起来却不知所云。 他们是谁,要干什么,怎么就知道他回来了,他像恐高时一样晕眩。 担弓是古称,别处称端公。古书记载:愚民有病,不请医生请巫师,俗称端公,古称担弓。偏远的地方反倒保存着古音。端公既打醮,也念佛经,但既不是道士也不是僧人,是娱神骂鬼祈福禳灾的术士。大唐时侍御史别称端公,足见史上地位不低。有福嗔怪他们不早点来,他把猪都杀了。他们赔笑,这猪又不会跑,打整好明天再请大叔吃。在他们故意东拉西扯的交谈中,他总算听出眉目。一个叫黑山的年轻人被接回来,就是挂壁公路上被他挡住那辆车,现在他们要为他安魂。公作为在外工作的人,去给黑山安魂比其他人效果更好,可以让黑山的魂走正道。按辈分黑山叫他公。他没有理由不答应。问黑山在哪里丢了魂,他们在有福家不说,在路上才说。黑山在黔西打工,老乡喊他帮忙打架,他没迟疑,提着洋铲助战,混战中打伤别人,自己也头破血流,同伙有的拘留,有的判刑,黑山被关了四年。当时魂若不丢,不会去打架,不打架,不会被关。现在得替他把魂找回来,让他当个正常人。他们避讳监狱、坐牢等一切不好的词。竹林边一棵篮球般粗壮的大果榕,树脚生病起泡似的几十个馒头果,树杈上、树干上也不少,想起小时候吃过的茶泡,一种大茶树结的空心果,颜色像鸭蛋一样绿,比鸭蛋圆,又脆又甜,只吃过一次,现在不会有了吧。 两只小滚猪在吊脚楼下干燥的土灰里打滚,公鸡看不起它们似的,带着一群母鸡绕道而行。它们有魂吗?应该有吧,自己反倒莫名其妙失魂落魄。七岁时,他趁弟弟睡着后在他脸上画画。母亲发现后立即把弟弟的脸洗干净,边洗边警告他,再这样做非剁掉他的手不可。说小孩和大人不同,小孩睡着后魂会到处跑到处飞,玩累了回来认不出这是自己的脸,不敢钻进去,他的魂有可能永远回不来。五十多年没想过这事,现在突然想起,连弟弟睡过的麦秸秆的温度和气味都能感觉到。 堂屋里摆了张大方桌。桌上除了端公的法器,还有一个印斗,印斗装了满满一升米,插着香和烛。纸钱烧在地上。黑山坐左侧上首,端公请他坐右侧上首。他在摆勺村出生,父母是地道本地人,他的身高却比村子里所有人都高,就像上天自有安排,他必须在北方工作和生活。 不知道有这风俗,但既然回到出生地,一点不介意自列于众,乐意听从调遣。和他一边的全是上了年纪的长者。有福也在其中。端公恭请的神仙有真武大将、东九夷兵、南八蛮兵、泰洪宝山、五谷神农大帝、东楼圣公、统兵圣姥、雷公电母、祖本二师、玉皇星主、花园姊妹、执符童子、金枪太子。他们的名字写在小小的黄纸上,并列立在神龛前面。先是端公领唱,两位助手在狭窄的空间里起舞,脸色和动作庄重。在场的人也如同列席重要会议,做肃穆稳重状,挺腰垂首,双手平放双膝。他听不懂端公念唱,也看不到其他人表情,看得最清楚的是黑山。 黑山面无表情,膝盖相碰,双脚微微排开,双手盖在大腿间,似谨防那只小鸟飞走。端公开始敲打念唱,黑山双膝分开,两只手向外翻,十个指头像十个慵懒又无所事事的壮汉。看得出来,一旦干起活来,这十个指头就不只是黑山一个人,而是十个健壮小伙子。不看端公做法事,两个助手围着桌子跳,跳到他面前时,他把两只手盖在大腿上,他们离开,重新缩回原处。满脸不以为然似想表明,要不是父母逼我,我是不会坐在这里的喽。一只汗蜂不知从何处飞来,在黑山头上飞了两个8字,然后在鼻尖前振趐悬停,犹如真武大将派出的观察员,特地来观察黑山是否集中精力。黑山开始不想管它,哪知它太过分、太不把他当活人,竟然想吃他脸上的汗。皱着眉头把脸往后一缩,巴掌同时扇下去。手指碰到了汗蜂,是死是活不知道,心想非死即伤,再也不会来讨嫌。片刻之后看见这只汗蜂在对面一位长辈面前缠绕,这位长辈吹胡子瞪眼无可奈何,黑山拼命忍住笑,把笑往肚子里咽,嘴里像包着一只活青蛙。旁边的人同情地想,他刚从监狱里出来,身体还不适应突如其来的自由,魂回来就好了。 端公已和神融为一体,由两个助手敲打乐器,端公起舞念唱,如醉如痴,动作轻盈洒脱,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把方桌四条腿当成支撑年月日时大厦的四根神柱,闪身钻到桌子底下,在桌腿之间腾挪自如,身缠柱子做攀缘状、依附状,从桌子下面钻出去,轻轻一纵跳到桌面上,似已从地狱跳到天堂,在桌子四角又唱又跳,惊险动作层出不穷。端公六十出头,身段还像年轻女子一样灵活,在座诸老五体投地,敬佩地用目光抬他帮他,以免他从桌子上摔下来。年轻一辈冒出给他当徒弟的念头,这本事平时没用,有用时让人拜倒辕门,也不枉活一生了哈。 老端公精神抖擞,跳过大门槛,从堂屋去到院子里。两个助手做搀扶状,请他到外面去。院子正中间安放了一张老式靠背椅,他们让他坐上去。端公拜完四方,把黑山拉到他面前,让他跪下,叫他公。他非常不安,感觉这对黑山是一种羞辱,用羞辱来实现对一个人的教育不仅非常糟糕,还会埋下仇恨的种子。但他不得不正襟危坐,这么多人看着他,把他当教学用具,他难堪地一动不动。 端公先生清晰的声音说:黑山,我要你像水那样,你看,人用水清洗脏东西,水一点也不会难过伤心,真正的脏水并不存在,它可以往地里走,也可以往天上走,无论往哪里走,它都是原来那个水,不会把脏东西带走。黑山,我要你像火那样,火会毫无分别地燃烧能烧的东西,不介意烧掉的东西是来自哪里,万物平等,没有好坏。黑山,我要你像空气那样,空气运载着所有的气味,不管它是香是臭,概不拒绝,没有任何分别。黑山,我要你用慈爱驱赶嗔怒,不可生气;我要你用悲心赶走残忍,不可杀生;我要你用欢喜赶走怨恨,不可愁烦;我要你用助人赶走偏执,不可孤行。 端公说完,带着黑山向天和地作揖。做完这个仪式,他们让他起来,让黑山坐上去。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来到黑山面前,给他磕头,“黑山叔,你回家来呀。”八个孩子,一一上前磕头,跪下去叫黑山回家。黑山黑着脸,当孩子脆生生的叫声一声接一声,他的脸突然一松,眼泪哗啦滚出来。 …… (未完,全文见《十月》2022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