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旋风一块儿睡在帕屏寺的附近 我和小旋风一块儿睡在帕屏寺的附近 凌晨,被钟声和激昂的诵经声震醒 我睁开眼看见的是清迈的黑暗 然后是婴儿房墙壁上悬挂着的一窗风景 我看见松鼠如鸟儿贴着青芒树枝和电线在飞 我看见鸟儿如松鼠贴着电线和青芒果树枝在飞 我觉得我在世上需要说出的只有一句话 我觉得我在世上需要读的只有一本书 我觉得我在世上需要的温柔只是今晨的一束微光 我看见更远处的紫竹花分泌出白色的花粉
饮酒,和陶渊明 在人声鼎沸的闹市 建造简陋空荡荡的房屋 你要是问我为什么要这样 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能这样 心情就像棉质薄外套穿在一阵风上
我的父亲腿脚不便也走到目的地 他说“是我把自己背到了阳台” 他就像在东篱下采菊的陶潜 对存在的确定性无所谓了 他抬头,高楼随之拔地而起
不再探究自己与他人的身份 群山已准备好了迎接倦鸟的气息 动物以及植物曾经生气地离开 他们回来时也别让他们轻易地陶醉 赋闲的老校长啊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帕玛哈泰寺的一块砖渣 在秋天我的近旁来了几个人 发烧的人、受苦的人和强健的人 他们成群结队地踏上我的身体 我是行脚僧人,是隐姓埋名的云游者 我看见一个女子坐在树洞里 晨雾是她的面纱,我是扫地僧和拾柴僧
我睡在一片边缘卷曲的棕榈叶子上 我在大城帕玛哈泰寺遇到无头女子坐在 12尊大佛的中央,她身体渐渐风化 她曾坐在那儿亲眼见到战火和雷电炸飞了 屋顶和四面的墙壁,炸飞了 13座高塔周围围绕着的120尊坐佛
以及庙门的夜叉和一株千年的菩提 她的头颅被包裹在庙门以外的树根中 观世音的头颅被触角一样的菩提树根环抱 我在拜谒她时把头低得几乎挨到了地面 于是我捡到一块赭红的砖渣我悄悄握在手里 那块不属于我的砖渣啊和我的身份一样遗失了
白衬衫,中秋赠宋尾 所幸那个晴朗下午还在那儿 而且延续到了夜晚,在柳树 越来越摇曳而流速越来越湍急的 时光里,有没有一只洗脸盆 盆里恰好盛放着那个下午?
小册子《方言》中的头条小伙子 到来了,在我借住的房间,白衬衫 纸牌游戏娴熟,是与你的小说稿 《华侨城》的男女们一起练成的 我们一起赶到武锅附近的路灯下
支起简易的桌椅,饮酒喝汤吃菜 在座的有谁呢?(以亮后来说他在) 有鸣禽、猿和其他哺乳动物 舌浸在酒里,没一句是隔夜话 几个身影轮廓发虚的线条
后来逆流闯进美女如乌云的山城 从华子良接头处牵回新娘,叫小烟 天门小镇婚礼,白衬衫配以酒红色微笑 那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下午 不亚于从烈火里抢出名画
天各一方,我们各自来到洗脸盆边 需要在明亮下午清洗脸上的皱褶和灰尘 或者说需要以盐和鸡蛋热敷中年 所幸,人物和环境以及气候也都还在 除了那个无妨聊备一说的下午
九月三十日拿到一本书,第168页 你和我,我们同时翻到你的佳作《家》 看到那条作为“家的一部分”的土狗,还有 路灯下低头的保安,制服下是发白的衬衫 像一头悲伤的水牛从暗处向节日走来
扛玻璃的人 远看他摆出一个“扛”的姿势 在人流之中躲闪着走动 与徒手步行的人有许多的区别 他的嘴唇紧闭,目光严肃并张望 鼻息有点粗重额头微微地发亮 与飞驰的摩托与交错的小轿车保持距离 与路人虚拟了一个略远的擦身而过的尺度 他的衣衫不怎么齐整,步伐一板一眼的 就像挣脱了语法的一个新词的安排 与周围的街景和人格格不入却又融为一体 公汽从他身旁掠过时他被看不见的震动晃了一下 救护车在附近的街道呼啸,他的听觉 还能敏锐地感知刚才穿过黄鹂路口 地下通道口时的盲人老夫妻吹出的芦笙 还有那个垂目独唱慢歌的红衣女生拨弄的吉他 如有一种异类的氛围那就是以他为中心向外蔓延的 他离东湖不远从百度地图上看是在往西向东北 但现在他只是顿了一顿像跳机械舞似的更换了个动作 这个动作就像在梦里编织一种早已失传的编织品 就像是某人眼神的郁郁之春倏忽闪耀成了皑皑冬天 就像是在传说中的自由竟被偷偷换成了不自由 近处的人发现了他肩上的透明物体包括那既薄又坚硬的质地 而没有一只套在纤细的脚踝上的高跟从他身体上踩过 也没有小高层湖景景观楼向他少年般垂头顾盼 以及没有博物馆大门里的老槐树浓重阴影的涂抹 但当某一刻明晃晃的阳光碎金似的洒在他无法定型的脸庞 那一切的“没有”就突如其来地来到覆盖他身体的透明之上 那一刻鸽子在嘀呖渐起的风骤然化身为乌鸦张开翅膀 那一刻歌女发出号叫吉他里打开了消声器许多心脏不规则地加速 那一刻是扶着吹芦笙的老爷爷的瞎奶奶在一个中年男人把钢镚 投向她的破搪瓷碗还没有接触到碗底的一瞬她手向上的一颤 那高跟小高层快递哥老槐树还有周末的学生马路清洁工 都宛如变形的蒸汽气流那样一瞬间喷满了他的全身
【刘洁岷,湖北松滋人,2003年命名创办《新汉诗》,2004年创设《江汉学术》“现当代诗学研究”名栏,2016年合办“新诗道”订阅号,2021年设置“诗鉴藏”个人微信公众号,出版有诗集《刘洁岷诗选》《词根与舌根》《在蚂蚁的阴影下》《互望》等,执编出版有《群像之魅》《21世纪两岸诗歌鉴藏》系列等。现居武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