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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梨沟

时间:2023-05-04来源:悦读文网 作者:廖华歌 点击:

梨沟,一个承载着我浓浓乡愁的地方。无数次想象着与它重见,却怎么也没料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冬日的上午,天阴得不重,风也不大,阳光稀薄到几近于无,听不到鸟叫,只有送葬的响器一路断续吹打着,我和戴孝的亲朋们一起,特送申娘最后一程。

家住在梨沟口公路旁的申娘,享年九十岁,属农村女性中知轻重、明事理、通达能干之人。那时候申伯起早贪黑一心扑在大队工作上,申娘全力支持他毫无怨言,说申伯的“军功章”有申娘一半,一点儿也不为过。在百里山乡,申娘一直享有很好的口碑,我更是对她敬爱有加。现在她与早就先她而去的申伯“团聚”,他们永远相伴相守在梨沟。

早年,我曾问过附近的几位老人,梨沟的名字因何而来?他们说,据传很久以前,这沟里生长一棵五人合抱粗的大梨树,此沟便因梨树而得名。但老辈人谁也没有见过这棵大梨树长什么样子,树龄多少年,又是怎样神秘消失的。这始终是个谜,没有哪个人能说得清。

默然环视打量四周,我很发愣,仿佛是时间出了问题,这是我无比熟悉的梨沟吗?是,又不是,我有些迷离,一切恍如梦中……

高中毕业我回乡务农那几年,去大队排演节目、开会办事儿,几乎三天两头从梨沟翻岭走近路,这段上坡下岭十多里的山路,要比常走的另一条大路近一半。毫不夸张地说,这山道旁的每一棵树木和石头我都非常熟悉,春天的烂漫山花,深秋的一地落叶,清澈见底的溪流,雪霁后太阳耀眼的光芒,群山分割出的那一小片天空……都无不让我深感亲切和安暖。一年四季,山坡上那些麻雀、画眉、斑鸠、喜鹊、燕子、白头翁等鸟儿,更是老熟人般亲近和家常,它们或与我同行,或在前面飞一阵停下来等我,或紧随其后静静跟着我走,每每我走在这山坡上非但从不感到孤单害怕,心里还满满都是畅快与温情,那种温馨和美好,几似来会老朋友。路边的大石片上,留有我不断更新的粉笔字,诸如:“山欢水笑”“林涛声声”“青山绿水多宽广”“明天一定比今天好”等,此足可见我那时一腔欣悦情怀。说来奇怪,虽然这小路也不乏人走,但似乎是上天有意安排,特让我独享并体味这深度静寂,无数次我翻岭走这条近路,却始终没有碰见过一人,是特以此方式来锻造那种所谓的静气吗?只有一次,我正走着,突然感觉明亮的天空有些转暗,抬眼望去,惊见一只老鹰扇动着翅膀自空中盘旋俯冲而下,欲抓前面不远处一只翎子非常漂亮的野鸡,那野鸡吓得缩作一团瑟瑟发抖,我见状赶紧大喊着,猛扔石块赶走了老鹰,使野鸡躲过一劫。不知是惊魂未定,还是它想感谢我,野鸡定定地站在那儿,好一会儿不肯飞走。

梨沟阳坡边居住着姜叔一家,大家都说这儿是梨沟最好的一处宅子,一天到晚太阳照着,门前的溪水四季长流,形成一个圆圆的水坑和坑旁一块麻石搓衣板,它们自然天成,很是奇妙。这儿更是我来去常吃饭住宿的地方,那时姜叔和我都是大队班子成员,一起开会回来,有时天色已晚,他和姜婶不放心,就下令他们的四个儿女:看好你姐,不准她走,要是放走了找你们算账。有时明明时间还早,姜叔姜婶并未下令,可朵朵他们四姐弟,也死死拉住不让我走,我拼力想挣脱累得浑身汗流却无济于事,只得索性听凭他们姐弟拉扯。其实,内心里我是很喜欢在姜叔家的,姜叔那种农民特有的慧黠令我对之敬佩有加,姜婶总是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而我和那四姐弟在一起又是那样热闹和愉快,完全像在自己家一样无拘无束随便自在,甚至比在自己家更让我享有“特权”。

梨沟上半沟平坦处,住着和姜叔同母异父的弟弟一家。姜叔弟媳秀秀也是大队班子成员,他妹妹桂阁和我都在大队宣传队,有时我也到他们家去。秀秀虽小学毕业,却口才极好,加之那时她刚和丈夫在部队上结婚,做的几件新衣服轮换着穿,看去既合体式样也新,使她在大山里的女性中显得很是光鲜亮丽,特别是那件仿女兵服装的草绿色上衣,更让我艳羡不已。虚荣心很强的我,去公社开会曾期期艾艾向她借穿这件草绿色上衣,她不仅爽快答应,还将衣服洗好给我。那年月在大山深处,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有的亲戚之间想借对方一件新衣服结婚穿,人家硬是舍不得,不肯往外借呢。作为答谢,送衣服时我把家里仅有的鸡蛋和蜂蜜全拿给她。这件事让我铭记至今,每每想起心生暖意,深为感激……

可眼前的梨沟竟是那样陌生,陌生得令我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我深感它已不是先前的梨沟了。姜叔阳坡边的老宅,像一位年迈体衰的老人,明显呈现出苍老衰弱力不从心的样子,三间正房已塌陷,厢房三间尽管还算完好,可整体看去已露出败象。姜叔一家早已搬出梨沟,在沟外盖起了楼房,他们的儿女都过得很好,德医双馨的大儿子在县城开诊所,乡民们提起他赞不绝口……

桂阁早已远嫁外乡,秀秀一家更是最早搬出梨沟住进新房。他们的老房子也已破旧不堪,曾经种满花草的院子,荒凉得只剩下一地萧瑟的蒿草在风中摇晃。

梨沟空了,空得让我不敢相认。那往日的笑声和热闹呢?我心中梦里常牵挂思念的梨沟哪里去了?一时间,思绪无所附依的我,一腔至情无处承载,凉凉的泪水默然流泻,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再也回不去当初的那个梨沟了。

太阳渐渐挣脱云层,光芒越来越稠密,灰黄的山野顿时被照亮,暖意开始在四周升腾。骤然,我被一幅长轴巨画深深震撼,梨沟满坡满沟全都种植着山茱萸树,有些树上的山茱萸已经采摘,有些树的枝头还挂着待摘的稠密果实。这被山民们称为“银行”的山茱萸树,是过去的梨沟所不曾有的,过去,梨沟一棵山茱萸树也没有!目下一树树的山茱萸如满空红霞,改变着冬日山野的单调和荒凉,梨沟一下子生动起来,是那样蓬勃艳美,气韵万方,众多的山茱萸树方阵般挺立出梨沟的威武雄壮,更挺立出时代的韵致和山民们富裕的新生活。山茱萸早春开花,那个时候的梨沟将被铺天盖地的金色花朵所拥围,一望无际的金色光波该是多么浩瀚与壮美,我的心空立时流淌着和太阳一样明黄的光芒……

那些消散的事物,连同离开的人,它们或他们所构成的梨沟过去的光景,是再也回不去了;然而,梨沟不能一直定格在古老的过去,在时代的洪流中,梨沟必然会充满新的生机,以新的容颜、风貌和方式造福乡民。

你要看好梨沟,千万别让老宅的房子再塌陷了。我跟姜叔的小儿子建武说。

建武告诉我,上房之所以那样,是去年一场暴风雪给压垮的,一直说要修却没抽出空来。他说,村人的山茱萸树大多都栽种在梨沟,阳坡上的山茱萸树全是他家的,开年第一件事就是修缮老房子,机器就安在老宅里,每年采摘下的山茱萸,堆放、脱皮、烘干都离不开老屋呢!现在虽然不住这儿了,但他年年都回来给老屋贴对联。

诗人说:这个星期天/我打开文字的窗口/坐在瘦弱的泉水旁/静静地听一座山说话。此刻,我静静地聆听梨沟心语,我是那样感激、感谢面前这生机勃勃真实而美好的梨沟,这梨沟的人和事儿,这里众多的山茱萸树,都故乡太阳般一直照耀着我,温暖着我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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