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此希望改变，却又如此惧怕改变。既希望这费尽努力却还是无能为力的生活能得到改变，却又惧怕改变让我们无所适从。当那些生活缺乏生存条件的地区即将通过易地扶贫搬迁解决脱贫问题时，那里的人们满怀对新生活的期盼中还有一些别的……

——题记

季小风的世界

我是季小风，和村里很多年轻人不一样，他们生在这里、活在村外的世界，而我无论是村里草长莺飞还是千山鸟飞绝，都一直经历着它的季节更替。我不语的个性，也收获着很多人的心事，这些心事像种子一样渐渐生长，常常让我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们的，这或许就是人们说的共情吧。

柳一月的名字

我是柳一月，这样的名字从辨认到书写既不为难自己也不为难别人，顺便还记住了出生月份。我还有个名字叫留守儿童，这是一个群体共有的称呼，村里的孩子都叫这个名字，也就没感受到这样一个特定称呼带来的不适。

某天放学回到家，在家门口看到本应该春节才回来的父母，我顿时忐忑地看向屋内，当看到爷爷奶奶安好地坐在桌边时，悬起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但我的心随之又悬了起来，他们的回来意味着一个叫易地搬迁的工程就快来了，我想过会来但没想到这么快，这压抑感和焦虑感让我无处安放。

柳一月的秘密基地

我有一个秘密基地，可大声喊、可发呆、自言自语、和小伙伴聊天，其实就是半山腰上形成的一块独立的草地，这里既稍微远离了人群，又能俯瞰村里的房屋。我常常幻想着在这里可以看着劳作的爸妈，奶奶在屋门口对着山上喊一声：一月回家吃饭了。可劳作的永远是爷爷奶奶，煮饭的是自己，爸妈在遥远的城市打工。你看，祖祖辈辈不懒惰却还是没能在这贫瘠的土地上种出富裕的果子。

在某天我发现秘密基地的神秘，小伙伴去家里寻不着我时，大声喊着一月，一月……我在草地上大声回应着，然而，小伙伴根本听不见我的回应，继续找寻着，意识到这点不寻常时，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

从那以后，我和伙伴们常常在这里或大声地倾吐着各种情绪，或在夕阳下彼此背靠大树倾诉着，那些年的心事风过后便无痕。

一月和小风

听过最多别人心事的是小风，见过最多风景的也是小风。小风承受着所有的心事，也保守着所有的秘密，小风让大家分外安心。

我对小风说：我如此纠结，既想去到他们说的地方去，又怕自己的土味被嘲笑。我靠在树上自顾自地说着。小风不知道说什么，一般这样的诉说只是开头。

我接着说，刚听说易地搬迁时，第一想到的画面是电视里搬了家就失去联系的小伙伴，还脑补了我们搬了家的情况，后来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动员的工作人员给我看了她手机里的视频，说那一栋栋的楼组成了一个小区，小区还有名字，就像我们村有名字一样，小区很大，我们所有的人也不用分开成不同的小区，还在一起，只是不同的面积和楼层的区别，而且还会有像我们这样情况的人搬进去，我们还有一个新的身份，叫“新市民”，这可比留守呀、农民进城什么的好听多了。

好像还有个社区服务中心，说可以像城里的孩子一样上各种兴趣班，还免费，我有点不相信。小风，你说真的是免费吗，如果……我是说如果是真的，我想学普通话，我怕被老师和同学笑我土，笑我的普通话不标准，我还想学……我继续说着，喊了一声小风，没听到回应，我又喊：小风你在听吗，小风没回答，呼呼地吹了一口气在我脸上算是回应了。

我继续喃喃地说：小风你会和我一起的哈，我们永远不分离的，对吗？哪怕没有秘密基地，哪怕没有小草地，你永远都会听我倾诉的，对吗？只要有你在，我到哪里都会心安。我站起来边跑边喊着：有句话叫心安即归处！

季小风就这样记住了属于一月爽朗纯净的笑声，决定要守护好这样的笑声，不让不安困扰了她。

柳一月说请叫我“新市民”

我柳一月从未想过，可以在读小学的年龄，就能实现长大上班后要买房子把爷爷奶奶接到城里一起住的梦想，还有爸爸妈妈不用到外地就能就业这样幸福的事，可以全部被我沾上。城里孩子有的，我也可以有了，我也是这个城市的一员，我有一个新身份叫“新市民”。

爷爷看着小区里的路灯说，这个还自己亮自己关的，比个娃儿还听话。奶奶每天躺在社区里的按摩椅上，夸着这个比一月按着舒服，还不用心疼它的手会不会痛。

我曾经觉得看着袅袅炊烟是故乡，现在看来灯火通明处家人团聚的景象更具温暖味。

上学就在家门口

我还未从各种不真实的喜悦中缓过神，就要开学了。社区的志愿者哥哥姐姐们穿着红马甲，到小区门口接我们去报名。更没想到的是，学校不用走一个小时，十几分钟就到了，这是真的吗？我紧张地问小风，是真的吗，要不你扇我一下确认一下痛不。小风用一贯特有的方式，使劲地吹了口气在我脸上，是真的没错了。

老师在讲台上说，今天给每位报名的同学准备了一份礼物，放在你们的课桌里，每个同学的不完全一样，你们拿出来看看。

我拿出属于自己的礼物，哇，是一幅由祥云、中国结等图案组成“强国有我”四个字的红色剪纸，我的眼里一下子起雾了。

同学们纷纷发出惊叹声，他们有的收到的是书法作品，有手工制作的小卡片，有漫画、水墨画，虽然都是小小的尺寸，但尽显礼物的用心与独特。

老师说，你们收到的这些礼物都是社区志愿者制作的，社区开设有免费的课后服务，有书法、绘画、剪纸等兴趣课程，你们想想，如果有一天，你也能亲手制作出这样的礼物送人，是不是很有意义。

坐在座位上我闭上眼回味着搬迁后的日子，想象以后读书的生活，不禁嘴角上扬。我问季小风，这是不是就是我们想象中的生活，甚至超越了。此刻微风拂过，我闻到那熟悉的泥土、小草地的味道，我知道是季小风的回应。我焦虑时闻不到小风的味道。

向鱼问水，向马问路，我向风诉说，我的小风会知道什么时候回应我或是躲着我，心安即归处应该就是现在的感觉了。

季小风是风

是的，季小风只是风，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多少岁了，究竟见过了多少世事更替，我在山里送走一代又一代也迎来了一代接一代，生生不息，周而复始，就像公鸡无需打鸣太阳也会升起，我无需吹拂，树木也会发芽。

直到柳一月的出现，她和很多人一样把心事说给我听，我共情但也仅此而已，但是她给我起了名字，她说我叫柳一月，你叫季小风，一年四季都陪在我身边的风，像小王子身边举世无双的玫瑰花一样，我成了柳一月独一无二的风。

像有句话说的，当大家关心你飞得高不高时，只有父母关心你飞得累不累。当别人关心改变的环境是不是更好时，我关心的是她适不适应、快不快乐。

她说心安即归处，我说你的归处就是我的故乡。

（作者系贵州省遵义市汇川区文联兼职副主席、汇川区作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