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草工人》 除草机的轰鸣声打破了校园的寂静 我无心写点儿什么,推开屋门 走了出去 天太热了,没有一丝风 除草师傅正专心致志推动他的机器 被打掉的草叶四处飞溅 间歇,除草机停下来 便听到太平鸟嘶嘶地叫 起初是一只,后来是很多只 当除草机声又响起来 几乎所有的鸟鸣都被淹没了 我的目光又投向除草师傅 他戴着草帽 草帽垂下的灰纱罩住他的脸 隐约可见皮肤黝黑,沟壑纵横,扩散着灰尘 背带勒紧他的身体 他推着机器缓慢移动 他劳动的样子真像我的父亲 他弯腰的样子真像我的父亲 父亲能干动活的时候 也是这样:一丝不苟 躬着身 《黄昏,林间听虫鸣声》 黄昏,我已习惯漫步 事实上,在林间小路 我更乐于倾听浩大或微弱的虫鸣声 那些草虫,究竟是为爱情而鸣还是为战争而鸣? 我没有答案 我只欣赏它们鼓噪而起的音乐 鸣起在方寸之间,孤单 而又极其辽阔,仿佛延伸至无限 试图找到一只鸣叫的虫子,是不太可能的 它们隐蔽在荒草深处 只用声音建筑着生命的高亢 像金属敲击天空,敏感清脆而有余音 抒情性与叙事性杂糅在一起 谁能说它们是渺小的? 谁能忽视它们的存在? 黑暗将至 谁来治愈这夜色的孤寂? 谁又在制造这夜色的孤寂? 无疑,是虫鸣声 犹在异乡听,犹在故乡听 《长城,砖的记忆》 1 泥质,青灰色 自然地和山融为一体 假如历史需要一张问卷 青砖是最好的回答 一块,一块,连在一起 像亲密的人彼此慰藉 所有事物抛开自我的渺小时,精神就会 显得豁达 一块青砖从卑微的小走向崇高的大 生命嫁接成一道犀利的光,在沉默中 熊熊火焰燃烧时,一堆土并不知道自己的使命 无数双粗糙的手,绵延着它的尺寸 烟尘在这里隐形 刀光剑影中,一块破旧的砖 演绎出的完美残缺 再一次成为历史的隐喻 2 雨后从梦境醒来,适合 在有限的视觉里仰望天空 俯视楼群、树木、几只麻雀 适合在无限的辽阔里冥想,或者静默 我们的温暖同砖有很大的关联 一块砖与一段城墙,彼此成全 无可否定,小事物与大事物存在着 辩证关系 登上长城的那一刻,我 既感叹于建筑的恢宏 又惊叹于砖的厚重,灰 在阳光下变得清晰 悬浮于空的事物,急于 寻找一个落脚地 然而,我倒喜欢此刻缥缈的状态 把自己幻化为一块砖,感叹 被风雨打磨后,还有 坚韧的内心,还有 未被磨损的光芒 3 一只鸟的早晨从这里开始 暮晚又回到这里,一只鸟 也有很强的归宿感,也恋旧 而砖的永恒归宿是大地,它从炉火中脱胎而出,被灼烧过 有坚硬的骨骼 当一只鸟在它上面打盹儿,沉思 它也有温柔的内心 这是爱的传递 炮火灼伤后的砖 岁月磨砺过的砖 依然有强大的韧性 不可低估任何事物的坚毅、柔软与宽容 时光在恰当时刻重塑精神 砖把自己砌成墙,砌成屋子,同时 砌进去信念,那些 垂直的信念悬挂在群山中 它们形成的盾牌 也有不可抵挡的辽阔 梁小兰,1975年生,山西长治人。获第十一届诗探索·中国红高粱诗歌奖,著有诗集《玻璃上的光》《镜中的尘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