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沙漠公路很神奇,路上每隔四公里就有一座水井房,抽取地下盐碱水灌溉那些护沙植物。我们的车一直没有离开这样的小型林带,在沙漠里见到草木葳蕤,真觉得神奇。在我们小时候,绿色是包围着我们的。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可来到塔里木,在漫漫黄沙中,能见到那么多绿植,如同神迹。我听说水井房都由大龄夫妻看守,一年要住很长时间,我没有停留,我想下次一定要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夫妻能常年驻守在这里,他们是逃避什么才来到这里的吗,还是,只为寻求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 二 参观了塔里木的超深井,深地塔科1井,在阿克苏的沙雅县。这口井设计深度为一万一千一百米,我去的时候已经打了过半,可我知道越往下越难,这是规律,那是一万米啊。征得同意,我找钻井队的同事要了几粒来自地下五千八百米的岩石颗粒。我摸到这些样本时,它们还是滚烫的,非常新鲜。而一旁的钻井平台也很酷,我远远望到它时,心里就有一种感动,它的出现就像一个坐标,好像穿越沙漠的人看到了城堡,但我知道这不是海市蜃楼,它是真实的。在沙漠见到这样的庞然大物,会被深深震撼,就像站在大山前的感觉。 三 视野里出现了天山,心里仿佛就有了依靠。一路西行,我从塔中出发,先抵达轮南镇,在轮南采油气管理区的桑吉公寓吃了顿午饭,他们那里的葡萄很甜。轮南镇属于轮台县。不知道这是不是岑参写过的轮台,《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是我当年背得最熟的古诗之一。岑参写这首诗的时候是天宝末年,他来轮台就幕,那心情一定和我现在不一样,但也许有一点是相同的,我看到的风景,也是过去的风景,这足够让人激动。 四 看了几座藏在山里的井,有一座井几乎就在山巅的位置,在平台处,可以俯瞰山下的绵绵山丘,颇有登高的快意。 我们在天山里转,有的山巅还挂着雪,谷地里有强风流窜,吹出了令人恐惧的声音,就像我们曾听过的火星上的录音,那是太阳风与火星磁场发生摩擦产生的电磁波的声音,但这里是风声。 在这里孤寒的风景里,一座油井远离另一座,它们也会交流吗?是从地上还是地下?应该是地下吧。在荒漠,人的感觉会变得与众不同,思维似乎变得奇特,连胸襟也开阔了,当我们面对宇宙会觉得人类渺小时,在荒漠,你会有同样的感受。还记得狄兰·托马斯的诗歌:“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五 又路过了水井房,这样的水井房一共有47座,请司机停在了其中一处,房身是蓝色的,屋顶是红,在这里,很难忽略这样的建筑,因为这是唯一的建筑。屋里是狭小的,摆了两张单人床,中间留出一个过道,家具物品塞得满满当当,却有一种井然,是过日子的秩序。夫妻俩来自陕西,男人六年没有回过老家,人看上去老实稳重,话不多,他的女人却很灵活,平日还摘黑枸杞和野西瓜来晒,女人到底是闲不下来的呵。她给我展示,这是个好东西,可以泡水喝,可不敢用开水泡哦。女人边说边搓着手,而女人的手掌是蓝色的,那是长年累月摘枸杞留下来的色彩。我知道这里的条件有限,生活艰苦,可是看到主人家在房间门口摆出的一溜小小的绿植时,还是心里一动,越是枯燥单调的生活里,却有这样的小小风景。一朵黄色或红色的小花会为这荒漠里的生活增添什么呢?是抚慰吗?还是人的不屈意志?好像都有一点,但都不完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