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土家族,重庆市作协主席,一级作家,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著有长篇小说《催眠师甄妮》、中短篇小说集《冬天的胡琴》,诗集及长诗《暗处的梨花》《从秋天到冬天》《空隙之地》《朱雀听》《和谁说话》《望地书》《雾中城》《群山与回想》《大江去》等。曾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艾青诗歌奖等多种文学奖项。 《林中行走》 狼尾草、小翠云、野茼蒿, 木蝴蝶、天南星、半边莲, 六月雪、白头翁、胭脂扣, 千鸟花、安芦子、夕雾、白接骨…… 我路过时记下这么多你们, 是突然想起难以计量的自言自语。 我一直以为它们无用无形不知所终, 却原来默然潜行到了这里, 用曲尽其致的色泽身姿形态, 为那些或欣然或苦涩的话语赋形。 这样的回向让我蹲下身来, 体会大自然的慈悲。 就像狼尾草弯向小翠云, 细长叶片如露水磨软的剑。 告诉他 告诉他此刻的莫名。 但此刻,他在哪里? 他怎么从相差万里的语境 回过神,领会你的说不清道不明? 要怎样的语境才能生长那样的人? 适时理解你的自由,察知 你的孤寂?你的自由 离他有一辆越野车的距离 你的孤寂离他万里。 坦白吧,你前一刻的恐惧, 接下来的欢欣。意愿时隐时现。 一旦你倾诉,他就开始取悦, 他的幽默,让谎言甘甜。 我有三本书,《望地书》 《和谁说话》《催眠师甄妮》, 书中的人物都在寻呼他。 我在虚空里的时长 也将由他来丈量。 《大雾之后》 先露面的是只闷声不响的狗, 它跑向斑马线和未亮起的红绿灯。 电信大楼带着满身窗口现身了, 从未中断的信号连着远游人。 千百万人都在回返的路上, 他们抵达前,大地重新显影 坡道蜿蜒,一棵老黄桷树 丝毫不差地回到昨天的崖壁。 江水瞬间流淌起来, 码头渐渐明晰,楼房重叠着 涌向云端。有人往高处走, 仰头看,云有了形状 亮白淡灰,留下漫游的把柄。 大桥拉索储满了力, 它终结了疲惫软弱与颓丧。 轻轨车渐行渐近—— 散落各处的我正在归来。 《工间休息》 几乎在同时,造船的人, 建房的人,制伞的人,酿酒的人, 都停止劳作,歇了下来。 但劳动并没结束。 造船的人离开船坞, 转身成为谎言制造者。 此刻,他端茶阖眼,嘴角在笑。 他造的谎都流在一条河里, 造好的船第一时间都行驶在 那条河流中,逼真的船体逼真的 汽笛,让他将散逸的一切都聚集起来, 他害怕的流逝突然就有了交代。 相对于造船,造谎他更得心应手—— 大大小小的河流,林林总总的支流 孕生江河的源头都是他的谎言。 奔腾不息的激流 使他格外爱惜自己的工作, 并将另一种制造作为真正的休息。 建房人在高空某个位置 预留了自家空间——他曾为一万个 家庭造出书房客厅卧室, 此刻他在厨房后造了个阳台。 他是全家第一个在新房晾晒的人, 所有憋屈都挂在了晾衣杆上, 为提前的栖居他愉快地抽了支烟。 制伞人这会儿安静下来, 龙骨、伞布和手柄都脱手而去, 撑开的伞一把把兀自悬浮, 在雨后的天空恍若睡莲。 酿酒的人醉意阑珊, 他已练就来去自如的本领。 此刻,他踏足的是人类从未去过的所在, 那里,一壶佳酿便是天地的由来。 《怎么想的》 梅雨让人郁闷, 黄葛兰可不这么想, 正在开花的蔷薇, 和花期已过的杜鹃, 也不会这么想。 当汽车从湿淋淋的坡顶, 俯冲至江畔的低地, 沿途的树丛都闪着漂亮的叶片。 打算出门度蜜月的人 是怎么想的?刚拔出泥淖 又陷入困厄的人是怎么想的? 已获得最终的安宁,无须 等待新一轮月落日升的人, 又是怎么想的? 雨走着不同的通道 有的渗入岩壁的青苔, 有的潜入街心花园, 有的消失于健忘的发丝, 更多的融进模糊不明的江水。 如果你在梅雨季节, 从城东抵达城西, 或许会在心里问询, 雨究竟是怎么想的—— 年年岁岁它都在相同时节 让石头长出青苔,树长出木耳 游子长出柔情和绿意。 .... (阅读全文,请见《民族文学》汉文版2024年第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