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到温州去,正值瓯柑成熟,众人坐船入温瑞塘河的小岛,采食瓯柑,殊为快事,我特作《采柑曲》一文以记之。温岭朋友江南兰花读了此文后提出:文中有一句,“端午瓯柑赛羚羊”,可能并非指瓯柑味美,而是从中医角度说的,过了端午瓯柑有药用价值。 我遂向瓯海朋友吉敏核验,吉敏说,温州的民间,是有把瓯柑储藏到端午那天拿出来吃的习俗。以前,人们没有冰箱,就把瓯柑放在竹篮里。或是放在一个陶罐里,罐口用松枝遮盖,底下也用松针垫着。到了天气暖和时,其中的许多瓯柑会烂掉,最后留下来的没有几个,但是,总归是有那么几个,能留到端午。到了端午这天,老人家从罐中取出,分给小孩子们吃。有时候一人能分到一个,或者有的年份完好储藏下来的不多了,只能剥开来一人分得几瓣吃吃,这样子也让孩子们欢欣不已。瓯柑放到端午给孩子们吃,据说有很好的清热解毒的功效,就跟端午节要吃雄黄酒一样。此时,瓯柑的皮已经干枯,但里边的肉还是好的,橘瓣也完好;也有的缩成一团,像桂圆那般大小。 端午瓯柑赛羚羊,原来不是指瓯柑滋味同羚羊肉一样鲜美。想想看,存到端午的橘子,不管保存得怎样好,总会有些酒味了。江南兰花说,温岭人还有一句话,“好挣格人羚羊犀角,孬挣格人天萝丝壳”。天萝丝壳,指的是丝瓜络。这句话是温岭方言,意思是有钱的人吃羚羊犀角,无钱的人吃丝瓜络,羚羊犀角和天萝丝壳,都是凉药。丝瓜是我很喜欢的蔬菜,夏天门前满架丝瓜,摘也摘不完,吃也吃不完,有的老了,就有了丝瓜络。我家乡村妇,有用它来刷锅的,天然又环保。温岭人用它作药用,看来羚羊犀角也是凉药无疑。 那么,羚羊是不是羊?错了,羚羊其实是牛科动物的一种。羚羊角,味咸,性寒。那么,“羚羊犀角”到底是一味药还是两味药?这又是一个有趣的问题——不由使人想到张岱《夜航船》中所记的一个故事,“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天下学问,唯《夜航船》最难对付,一不小心就露了马脚。关于羚羊,还有一个成语,“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以往人们说,羚羊这种动物,到了晚上,为了安全,就找一棵树,以角悬树,脚不着地,以此躲避睡觉时来自地面的威胁。现实的世界里,如果有这样的羚羊,大概也称得上“神兽”了。其实并不存在。不过,“无迹可寻”倒真算得上古人的一种理想主义。 我到瓯海采了一回橘子,尝了瓯柑的滋味,更知道了羚羊角的药用价值,甚是开心。古人有言,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路上的学问,得来最是有趣,“这等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