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头肉的香是会说话的。 留客烂猪头。记忆中的猪头肉,很香。 童年的时候,也只有到了冬天,才能吃到猪头肉呢,还要是年份好的光景才行,否则,父亲哪会同意能够卖钱的猪头留在家里? 再后来,读到苏童的《白雪猪头》,才知道城里人也不怎么能吃到猪头呢。吃猪头要等到冬天,还要排队,运气好的时候,才能吃到猪头,还是我们乡下人不常见到的冻猪头。 烧猪头的方法和烧狗肉的方法大体相同:武火猛煮和文火细煨,差不多一个大榆树根就够了。但是最困难的却不是烧煮,而是要用镊子把猪头上的猪毛薅干净,那是一件相当费时间的事,几乎要用上一整天的时间。 对于父亲对猪头肉如此地上心,埋怨不已的母亲在背后给父亲起了个外号:“好吃佬”。 后来,父亲越来越老了,再也没有精力弄猪头了。 老家的土灶,和我们一样,再也没有品尝过那么芳香的猪头肉。 再后来,我读到了《扬州画舫录》。 说来也怪,“十样猪头”就跳到我的舌头根上了。 这是用来招待乾隆皇帝的十三道扬州私家厨子的代表作。 其他的代表作有“文思和尚豆腐”,《舌尖上的中国》中介绍过。 除了文思豆腐,还有“施胖子梨丝炒肉”。施胖子是谁?这已经不重要了。 “十样猪头”这个名词是挂在一个叫“江郑堂”的人名下的。那什么是“十样猪头”? 我首先问了“度娘”,作家二月河竟然写过“十样猪头”。但二月河把“江郑堂”写成了“江一郎”。 在考证“十样猪头”的路上,我又查到一份材料,江郑堂叫江藩,做过丽正书院山长,还做过《广东通志》纂修官。 了不起的扬州城的大学问家。 但他没留下“十样猪头”的具体记载。 为什么呢? 已没有人能问到他了。 这“十样猪头”的意思是“十样猪头肉”?还是“十味猪头肉”? 80多岁的老陈可是大名鼎鼎的厨师,上过凌峰拍摄的纪录片《八千里路云和月》。 老陈熟悉淮扬菜谱,但他也没听说过“十样猪头”。 ——这不能怪老陈,猪头属于下水,上不了台面,进不了菜谱。 老陈答应给我一个答复。 放下电话,我知道给老陈添麻烦了。 可谁让他是我敬佩的老厨师呢。 一周后,老陈来电话了,说他问过扬州和淮阴的好多老厨师,他们向陈老师提供了“扬州扒烧整猪头”和“宿迁猪头肉”两个菜谱,还搞来了“奉化酱烤猪头”“四川豆渣猪头肉”“云南柳蒸猪头”等菜谱。 老陈说都不是我要的“十样猪头”。 我说算了。 老陈坚持一定要和老陶一起搞出“十样猪头”。 老陶做过大使馆的厨师,做的菜招待过国王。 秋天到了,老陈的电话来了,商定中秋节的晚上,去品尝他和老陶复古的“十样猪头”:“荷叶粉蒸猪头肉、红烧猪头肉、糖醋猪头肉、白切猪头肉、香辣猪首片、干贝烩口条、五香猪耳、香糟十里香、蒸烧明珠、酸辣天花汤……” 老陈报完了“十样猪头”,我满嘴都是口水,还有秘密自责。只能是秘密自责了,真正的内疚早就被我的厚脸皮战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