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莽,1949年11月生。1969年到河北白洋淀插队,开始诗歌写作。是白洋淀诗歌群落和朦胧诗的主要成员、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委员、《诗刊》编委、北京作协理事。著有《我流过这片土地》《永恒的瞬间》《林莽诗选》《秋菊的灯盏》《记忆》等诗集。还著有诗文集《时光瞬间成为以往》《穿透岁月的光芒》和《林莽诗画集》等。
水乡札记·往事篇 林莽 走入水乡 1968年我们是在不断的告别中度过的,许多同学、朋友离开了北京,有的到了东北,有的到了陕西,有的去了内蒙古或云南……北京火车站送别的场面是悲壮的,站台上挤满了送行的人们,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中年的父母,有年轻的同学或兄弟姐妹。车窗口挤满了探出的头和挥动的手臂,列车开动的瞬间,呼唤和哭泣的声浪几乎能将整座车站掀翻。想起诗人食指的诗,《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片手的海浪翻动……北京站高大的建筑/突然一阵剧烈地抖动/我双眼吃惊地望着窗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一阵阵告别的声浪/就要卷走车站/北京在我的脚下/已经缓缓地移动……”食指的诗写出了一个离开北京的青年学生的心态,那些送别的场面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中。 从1968年的夏天到1969年的春天,我拒绝了两次到陕西和东北的下乡分配,与几位朋友多次到白洋淀实地考察,最后决定自行到这个被称为华北明珠的水乡插队。 那年夏天,我遇到高中同年级的同学崔建强,他说他和几个朋友已经联系好了到白洋淀插队,说他们去的村子人数已经满员了,你如果想去,可以自己去那儿的县城联系。那是“文革”的中期,只有占据县城的一派接收下乡知青。于是我找到同班同学张大为,商议一同到白洋淀联系插队。我们询问了大致的情况,做了一些简单的准备,带上水、干粮、一些钱、一些粮票、手电筒,我借了一辆自行车,与大为开始了第一次往返京城与白洋淀的360公里的里程。 我们沿着京广线,经丰台、窦店、涿州、高碑店、定兴一路向南,到徐水转向东,经三台镇再到安新县城,整整骑行了12小时。回来时走同样的路线,遇到很大的西北风,有时只能推着自行车前行,回程用了16个小时。那年我们18岁,正是精力最旺盛的年纪。因为长时间的骑行,下车时人无法站稳,摇摇晃晃险些摔倒,缓了许久才能正常地行走。那天从清晨出发,到达白洋淀县城时已近黄昏,我们举目无亲,沿着县城东关码头的大堤走到了大张庄,向一位带孩子的中年人打听,附近有没有可以住宿的地方,他看我们是两个不谙世事、疲惫不堪的小青年,就把我们带到了自己家里。招待我们吃了晚饭,还留我们在他家里住下。后来我仔细想,我之所以下定决心到白洋淀插队,不仅因为孙犁对它的描写,也不仅仅因为这里是北方唯一的物产丰富的鱼米之乡,而是因为这位朴实的白洋淀人,让我深深感知了这里人们的善良与真诚。因为当时太年轻,只知道一再地感谢他的招待,只知道他姓张,没有记下他的名字。第二次来时,面对一片房屋相似的村落,几经打听,怎么也找不到那户人家了。时间长了,这在我心中仿佛成了一个故事,一个幻觉中的故事,仿佛一个救助过他人的仙人,做完好事,人和房屋就消失在白洋淀水天一色的浩渺中了。 第二次的考察,有两位女同学也加入了进来,因为她们骑行得慢,还没到县城,天已经大黑了。我们只好在半路上找了一家大车店住下来。大车店是一片场院,几间土坯房。店主让我们男女4人住在一条铺了苇席的土炕上,好在天气不冷,我们和衣而卧,吹灭油灯后,劳累中的我们刚刚要入睡,突然觉得后脖颈火辣辣地疼,急忙起身用手电一照,只见许多的臭虫四处逃窜,再细看,房顶上,泥皮墙的裂缝里,到处都是臭虫。我们的惊叫,惊动了店主。他说,这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这些饿极了的臭虫终于等来了你们这些可口的荤腥。 屋里实在无法睡了,店主让我们打开了一捆新的苇席,铺在场院的两辆马车的下面,再围上两张席子,搭成了两个简易的窝棚,以遮住夜半的露水,我们就那样度过了骑行了一百多公里后的劳累的一晚。 第三次去,距县城还有60里路时,天突然下起了纷扬的大雪,最后的十几里路因为积雪太深,我们只能推车步行。雪深没过了鞋面,到达县城时,裤角和鞋袜都湿透了。我自行车一侧的脚踏板,也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了那一片雪地里。 考察中,我们也曾到过几个已经入驻到村里的知青集体户,因为也是刚刚入驻,他们的生活条件十分简陋。房子是临时借用的,低矮破旧,有的只是睡在铺了麦秸的地上,门窗也是破损的,那种艰苦是现在的人们无法想象的。有一次到了一个村子,正赶上午饭时候,为了招待我们几个不速之客,主人拿出了从北京带来的以应不时之需的挂面,煮了一锅,没有调料,每人撒一些盐,为了更有味道,主人又拿出了一包味精,每人加上一些,就这样解决了一顿“客饭”。 同我一起考察的几位同学,也许是因为路程的艰难,也许是因为生活的毫无保障,只有我留了下来,甚至迁了户口的两位女生,后来也都转到东北兵团去了。因那时候当地两派武斗,接收我们的人一时回不到村子里,他们在县城“搞革命”,我们也无法下到村子里。办好了户口和插队的手续,我又在北京等候了几个月,“文革”中的两派都被部队收缴了枪支,派性斗争缓解了,我也可以入村了,为了不孤单,我将哥哥也办到了白洋淀,于是,北何庄有了我们两个来的最早的知青,我被分到一队,我哥被分到了六队。 那段近一年的考察期,我了解了白洋淀的基本情况,这里是北方唯一的鱼米之乡,芦苇是它的主要经济作物,芦苇多的村子收入就多。我走了白洋淀的许多地方,那时因为连年干旱,淀里水位很低,浅水的区域已经干涸了,有些村子不用坐船,骑车就能到达。记得有一次,我们从安州向北,经干涸的藻苲淀,穿行过我后来插队的北何庄,那时因为还在考察之中,并没有一个固定的目标,也没有认真地观察村子的情况,只记得,穿过村庄时,推车经过了一道很深的沟,后来才知道那就是漕河的主河道。以后我多次坐船从这条河,穿过水波荡漾的藻苲淀,抵达县城的南关大桥,再搭其他的船只,到淀区其他村庄的朋友们那里去。这些都和一条曾经干涸了的、冥冥之中相遇的古老的河道相关。 1969年夏季多雨,白洋淀又蓄满了水。深秋,我们从安州上船,经八里水路,第二次踏上了北何庄的土地,在我青春最美好的年华,在这个小小的水乡村落里生活了六年。那些给予了我许多帮助的乡亲们,那片生生不息的养育过我的淀水,那些在风中起伏的芦苇,那些清晨或暮晚,都在我的心中。这里也成了我写出了第一首诗的第二故乡。 最初的劳作 插队生活的初始是艰难的,一切也都是陌生的,不会农活,不会撑船,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我们的房子是村委会帮助借的,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我们只能白手起家。在热情的乡亲们的帮助下,总算渐渐安顿了下来,有了锅灶,有了碗筷,有了油灯,有了可以吃饭和看书用的炕桌,从小卖部里买了油和盐,简单的生活就那样开始了。 第一天下地干活,是在结了一层薄冰的浅水中收苇子。为了防止被用镰刀割过的苇茬扎脚,老乡们大多穿了一种用老牛皮做的靰鞡套鞋,我只穿了一双橡胶底的球鞋。下船时老队长告诉我,在割过的苇地里,用脚搓着向前走,就不会被扎了。我干的活是将捆好的芦苇一捆捆地扛到船上。水不深,刚刚没过脚踝,但结了冰碴的水很冷。我和队里的小青年们比着干,老队长一直看在眼里,中午休息时,他大声地和会计说,这小伙子干活不惜力,他的工分和整劳力一样,记10分。 因为我在中学时的刻苦锻炼,身材虽不高,但很健壮、结实,干这种不需要技术的活我一点都不吃力。半天干下来,上船时,我的双脚冻得通红,用手一摸,一点知觉都没有,像是摸到了一块冰凉的石头。后来比我大几岁的德增哥带我做他一条船上干活的搭档,我渐渐地学会了一些水乡的农活。 北何庄位于白洋淀最西边的藻苲淀和鸪叮淀,是方圆约40平方公里淀区中唯一的村子,除了河道和壕沟较深,四周多为一米左右深的浅水区,芦苇很多,村民收入在整个白洋淀是名列前茅的。这里下淀干活行船的工具是竹篙,北何庄单篙挑的行船技艺是白洋淀最著名的,“北何庄的篙,王家寨的棹,大田庄的单棹摇”。它同“金圈头,银淀头,铁打的采蒲台”一样,是白洋淀的民谣,一个是讲使船的方式,一个是讲经济收入。那时的北何庄与郭里口并不比那三个上了歌谣的村子差,都是因为被人们称之为铁秆庄稼的芦苇多。北何庄的人们只有在去县城或到淀区其他村子走动时才会用到桨。桨被白洋淀人称为棹。大约有半年的时间,我行船撑篙的技术就十分熟练了,而在去县城的路上,我总是抢着在船头上摇桨,那种随着桨声的吱呀,水花有节奏地拍打船舷的前行,对于年轻的我,是并不吃力的劳作。有经验的长者用船尾的后棹掌着舵,年轻人轮换着划前棹,天气好的时候,到县城的十五里水路,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白洋淀的人们下淀干活一般是两人一组,撑一条船。一个队里的船同时出工,有时一个十几只船的船队驶离村子,一个坐在船头,一个在船尾撑篙,船队在台地的壕沟间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隐于芦苇丛中,还真有些诗情画意。但水乡的许多农活儿也是很劳累的,人们一年四季在风雨中奔波,那种辛劳我深有体会。 如揇河泥,将壕沟底部的淤泥挟到船舱里,再用大勺从船舱?出来放到芦苇的台地上,这是给苇地施肥的活儿,只有经常施肥,芦苇才会长得更好。这种活儿,如果没一把子力气是根本做不来的。 如套苇,用一把一丈长的、长杆的大镰刀,站在船上将芦苇割下并拢成一束,再用镰刀搭到船边,由助手捆成捆,码放在木架上。收芦苇的季节,已是深秋,船舷上结了薄薄的冰,又冷又滑,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冰水里。遇到大风天,迎风撑着满载的一船芦苇,需要用出全身的气力,才能将芦苇运回村头的场院里,村民们风趣地说,大风天撑船,那是在和老天爷比力气。 还有入冬后在冰上收芦苇,冰拖床就代替船做了运输工具。高出冰面的台地上的芦苇,要沿着河道用拖床运回村头的场院中,剁成高高的苇垛。为了拉冰拖床时不打滑,我们在棉鞋上绑上金属的脚齿。空载的拖床,用带铁矛的冰杆可以在冰面上撑得飞快,装满了芦苇的冰拖床拉起来就如同爬山一样艰难了,人弯成弓形,绳套勒入肩头,脚齿和冰杆撑住冰面,人一步步向前,如同拉着一座芦苇的小山。 水乡的冬天是繁忙的,所有的芦苇都要加工整理,梳叶、分类、打捆、上垛,一干就是一整个冬天。开春前似乎倒有些清闲了,春节过后人们开始整修船只,那标志着又一年的到来。而后还有水稻育秧、插秧,下网、扎箔、下篮等治鱼的 劳动。 有些更需要技术的活儿,只能是有这门手艺的人才能做得来,有一些是家传的技艺,如扎箔、用大网罩、下卡、放鱼鹰、养鸭子等等。我在德增哥帮助下,学会了一些普通的水乡的劳作,渐渐融入了劳动者的行列。不但能熟练地撑船,100多斤,一丈多高的苇捆,我也能轻松地扛起,并自如地在船上行走。 6年后,我离开了那里。当我再回北何庄时,德增哥因中风已经不能说话了,他认识我,但不能表达,这让我十分的痛苦,第二年他去世了。那年我写了一首纪念他的诗,题目就叫《德增哥》: 当我写下这个名字∕心中就闪现出你许多个愉快的笑容∕但最后一个形象是让人哀伤的∕你看着我 相识 但已无法表述∕不再是那个谈笑风生∕幽默而愉快的德增哥了∥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几十年前那一幕∕在村子北面开阔的大淀上∕十一月的寒风掀起了墨绿色的波涛∕冷 让即将冻结的淀水变得黏稠∕我们每人一条船运柴草回村∕我看见德增哥在喊∕但大风吹走了所有的声音∕我被冻得发僵的手没有握紧∕结了一层薄冰的竹篙突然滑落水中∕船转了向 不知将被吹向何处∥那是一件性命攸关的往事∕德增哥是如何捞起了竹篙∕赶过风 将我的船牢牢地稳住∕我完全没有看清楚∕我是一个幸运的人∕在插队生活的第一年里∕是你主动要求和我做一条船上的搭档∕一个没有任何农活经验的生手∕得到了近乎兄长一样的呵护∥德增哥 时光一晃三十年∕你的女儿们都已长大∕最小的儿子也已成家立业∕当年那个算命先生说你犯了九女星∕但你不认命 依然是一个∕身强力壮充满了快乐的人∕在清贫的年代里养活着一家人∥我离开白洋淀的那些年∕世事风云 白云苍狗∕当我们再次相见 谁知竟也是永别∕当年那场让淀水结冰的大风∕依旧在我的心中低吼∕当我们在村口拴好船∕你说:“这种天气里行船∕篙就是我们的命”∥德增哥 细细想来∕这些年无论风狂雨骤∕生活中 我再也没有失过手(《德增哥》,2018年6月16日) 德增哥是个性格爽朗,谈笑风生的人,喜欢说笑话,喜欢和他人斗嘴皮子,但他为人热情,善良,是他主动要我做他一条船上干活的搭档,我是个什么都不会干的生手,刚刚开始学习撑船,下地的路上都是他载着我,好像我是师傅,他是徒弟。正如诗中所写到的,德增哥曾在危难中救助过我。 36年后,他告别了这个世界,但那些往事,我是不会忘记的。 五月的鲜花 那年初冬,我和哥哥到县城办有关知青补贴款的手续,回来晚了。我们第一次独自踏冰回村。刚刚冻结的8里冰路潜藏着许多危机,我们小心翼翼地探寻着走,绕过因水流冲击,还没有冻实的冰层,绕过一片片残留的芦苇,离村边还有几百米时,我们有些放松了警惕,穿出一小片苇地,我便一脚踏空了,水一下子淹到了胸部,多亏我身手敏捷,一把抓住了一丛芦苇,翻身爬上了台地。因为是靠近村边,在绕村的水流的冲击下,冰层很薄。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向他处绕行也根本看不清冰面的情况。我们只好大声呼救,住在最近处的小延和他的两个年轻的舅舅,小群和承启,用大木榔头砸开数百米的冰层,撑船将我们接回了村里。那天天气异常寒冷,他们的船到来时,我浸了水的棉裤已经冻成了直挺挺的,不能回弯的两支大冰棍,他们把我直挺挺地架到船上,上岸后又直接架到小延姥姥家的火炕上,扒掉棉裤,盖上棉被取暖。那化险为夷的一幕,至今我都真切地记得,同时也记下了乡亲们的关切与深情。 白洋淀水乡一年有两个时间是不能出门的,一个是结冰期,一个是融冰期,人们提前就做好了生活的准备,这两个合起来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所有的人只能在村庄的小小的孤岛上困守。在白洋淀的许多村庄,都发生过因掉到冰水里死人的事。好在整理芦苇、编席、织网的活是可以在家里和场院里做的,而初冬也是这里人们最忙碌的整理芦苇的时节。 水火无情,白洋淀的人们深深知道这个道理。风雨天在大淀上行船,人们都会自然地沉默不语,掌舵人凝视着风向和水流,他们知道敬畏才会平安无事。大风天,所有人的家里都不再生火做饭,因为村子里到处是芦苇,人们只能吃干粮度日。过节和婚丧嫁娶,对于烧纸、放鞭炮,都有很多防范的规矩。因为确实有过大火烧掉整个村子的血的教训。 小延的父亲老冉叔是我的忘年交,在白洋淀那些年,我们两个经常一起谈天说地。老冉叔是同我父亲一辈的人,年龄也相仿,他们年轻时抗日战争爆发,凡是有血性的男儿,都加入了抗日的行列中。对那个时代,他们有着深深的记忆。我经常听到父亲轻轻地哼唱《黄河大合唱》中的歌曲,那是他们的青春,那是他们那一代人的最刻骨铭心的青年时代。 老冉叔有过许多与众不同的人生阅历,是村里公认的聪明人,没有正经上过学,但识文断字,知识面很宽,走过许多地方,有很多不同于常人的见识。因此与他的交谈是有趣而愉快的。有一段时间,我们是邻居,吃过晚饭他时常到我的屋里聊天。一件破旧的黑色老棉袄,这也是白洋淀人惯常的打扮,在淀里干活,那件旧棉袄是多用的,既防寒又遮雨,有时在船上小憩,它就又成了临时的铺盖。棉袄经常是闪披着的,天凉了,有时也用苇葽子系紧腰部,以防风寒。老冉叔喜欢喝酒,那个年代,酒是稀缺物资,他有些办法,经常能搞到些。他有一个扁扁的金属的小酒壶,有时到我那儿聊天,他会从怀里掏出来不时地喝上一小口,一种很享受的样。有时也劝我来一点,我那时不会喝酒,试过几次,用红薯干做的酒,又苦又涩又辣,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实在无法接受。老冉叔很少坐在炕边上,常常是坐在灶台边烧火用的苇草上,靠着墙,炕桌上的油灯照亮了他那张布满皱纹,但满含智慧的脸。多少年过去了,那印象还会经常浮现在我的记忆里。 有时谈得兴趣来了,他会唱起他们年轻时的抗战歌曲,他那沙哑而低沉的嗓音唱得深情而感人,一首《五月的鲜花》曾让我多次热泪盈眶。 多年后,当我听到老冉叔离世的消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于是写下了一首题为《五月的鲜花》的短诗,作为无法释怀的祭奠: “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鲜花掩盖着志士的鲜血……”∕他用沙哑的嗓子唱∕他用轻轻的假声唱∕他是我插队时的邻居∕一件旧棉袄∕用碾过的苇子束着∥时间过去三十年∕那张布满了风尘但满含智慧的脸∕时常在我的心中闪现∕同我父亲一辈的人∕他们在那个战争的年代∕一个个热血青年∕情感同五月的鲜花一样∕开遍了祖国的大地∥在我的土炕边∕在那些零乱的柴草上坐着∕同我一个异乡人谈天说地的他已经故去∕那些秋日那些春宵∕五六个寒暑已经遥远∕而一个人的歌声和对他的记忆依旧是清晰的∥如同白洋淀的秋风∕在某些寂静的瞬间∕忧伤地吹过我的心头 每当想起这些,那歌声就会萦绕在我的心中,白洋淀的风声和浪涛拍打船头的声音就会在我耳边升起。我们青春的岁月里的那些记忆,同父亲他们那一代青春的记忆虽迥然不同,但同样都有着青春的血的热度,因此,它们也都会感人至深。 …… (全文见《十月》2023年第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