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26日,到鄂州看望战友,得到了作家刘醒龙的积极响应,他提出顺便到英山去一趟,看看那里的文学活动和文学朋友,我没有理由拒绝。没想到,这一顺便,就“顺”出许多故事。 英山是红四方面军的根据地,也是红二十五军的长征出发地,同安徽的金寨、霍山等地一样,流传着许多动人的传说,散珠碎玉一般。以往的岁月,我曾多次到霍山的东西溪乡,住在月亮湾作家村里,常常隔山相望,想象对面的千山万壑,想象过去的岁月,也期盼早日到那方山水领略不一样的感受。此次终于有了机会,又有点歉疚,算了一下时间,已经抵近中秋,会不会影响大家过节啊?醒龙慷慨表态,我们陪你在英山过中秋,看看山里的月亮。他这样一说,我就释然了。 前往英山的路上,得知英山曾经隶属于六安州,其实也是我的故乡,过去竟然对此无知。小时候,母亲曾经指着西南方向跟我讲,远处的大山里有红军。掰着指头粗粗一算,那时候我能看见的最远的山就是英山的山了,原来,这里是我母亲心目中的革命圣地,也是我童年的远方。 9月27日,即农历八月十三,到达英山县红山镇乌云山村,但见白云深处,半山坡上,绿树掩映,桂花飘香。朋友介绍,这个村是“全国农业旅游示范点”“中国最美休闲乡村”等等,我却想,这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到这里读书写作、当个半仙如何? 见面会上,县委负责同志介绍了英山的情况,如数家珍,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虽是第一次到英山,但是对这里并不陌生,多次听到红二十五军、红四军、红四方面军和新四军四支队的故事,总是会提到英山。我的小说《八月桂花遍地开》里有一个传奇的游击队长,名字就是根据霍山和英山合成的,叫霍英山。 9月28日,马不停蹄地参观陶家河乡长征国家文化公园英山园区、草盘地镇伍桂墩村毕昇纪念园等地,一路所见所闻,无不深受感染。 我对醒龙说,到安徽吃一顿饭吧,我都到家门口了。 醒龙问,你想到哪里吃这顿饭? 我说到东西溪乡,那里有个月亮湾作家村。 陪同的地方朋友说,有点远。 我说,那就到漫水河,我看这里的地形有点眼熟,估计离漫水河不太远。 醒龙连声说,好,漫水河好,我们就到漫水河。 路上,醒龙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话说四十多年前,他还是英山县阀门厂的一名工人,业余写作,写稿屡投不中,后来有一篇小说,终于被《安徽文学》选中,发稿之后,编辑苗振亚也没打招呼,便和一名同事乘坐长途客车,从合肥前往英山看望这位文学新人,岂料进入漫水河,车子抛锚了,无奈,只好到镇上邮电所给醒龙借调工作的县文化馆挂电话。电话接通了,对方问清缘由,对苗振亚说,你就是来了,刘醒龙也不在,他出差了。苗振亚非常失落,结束通话之前,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刘醒龙到哪里出差了?对方说,安徽霍山漫水河。苗振亚大喜,放下电话就到街上打听。当年,漫水河乡只有一个国营旅馆,一打听就打听到了,刘醒龙果然住在那里……由此说来,漫水河也是刘醒龙的文学故乡。 到了漫水河镇,霍山的朱静、谢明、金丛华等一众文友已经在那里等候了,我把刘醒龙和苗振亚漫水河奇遇的故事又讲了一遍,群情激昂。听说苗振亚是霍邱人,我也很振奋,没想到我的老家还有这么一个敬业的编辑,一不留神就培养了一个茅奖和鲁奖双料作家。我说,那时候我怎么不认识苗老师呢,要是那时候就认识了,也许我会少走很多弯路。 醒龙笑笑说,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贵人,你的贵人在军队等着你呢。 我说,那是,我参军后,也遇到过不少像苗振亚这样的老师,他们是我一生的贵人。 从漫水河返回英山县城,一夜睡得很踏实。 9月29日,先后参观红四军鸡鸣河会议旧址、南河镇灵芝村段氏府等地,下午参加“英山县创建中国文学之乡座谈会”,这才知道,英山有一支激情旺盛的文学创作队伍,这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挖掘本土红色文化资源,创作成果十分丰富。 座谈会后,参加“月圆大别山文学对谈会”,见到了早已闻名而未谋面的英山文学界朋友,听他们讲红二十五军的故事、毕昇的故事、红军婆的故事,醍醐灌顶,如沐春风。 对谈会很活跃,台上台下互动十分热烈。看得出来,英山的文友对刘醒龙很熟悉,话题多是围绕他的作品,像《凤凰琴》《天行者》《圣天门口》等。醒龙谈笑风生,接过文友的话题娓娓道来,整个会场弥漫着亲切、真诚的氛围。 有一个文友向我发问,说我的长篇小说《历史的天空》前半部分还好,东方闻音这个形象让人过目不忘,可是写着写着就把她写牺牲了,后面半部作品找不到她了。 这个问题确实很尖锐。真实的情况是,《历史的天空》是我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没有经验,人物写着就写丢了,就像一个评论家批评的那样“徐贵祥写小说像狗熊掰棒子,写一个人物丢一个人物”——当然,现在好多了。我承认,在《历史的天空》里,东方闻音牺牲得确实有点早,因为在设计这个人物的时候,把她理想化了,写得像无所不能的天使,同粗犷的梁大牙形成鲜明对比,相辅相成。然而,随着梁大牙这个人物形象逐渐丰满,也随着两人关系正向爱情快速发展,我必须让一直春风得意的梁大牙受到一次重大打击,让他在痛彻心扉的苦难中暴露出人性的另一面,这才设计了东方闻音的牺牲,客观效果是增加了悲剧色彩……可是在这个场合,我怎么才能说得清楚呢?急中生智,我说:“我之所以把东方闻音写没了,就是为了让你耿耿于怀,直到今天还来质问我。”这分明是搪塞,却赢得一阵掌声。 对谈会开了两个小时,台上台下都是意犹未尽,眼看夕阳西下,圆月即将升起,大家依依不舍地合影留念、握手道别之后,我们走进了“月圆大别山文学对谈会”的续篇——要赏月了。 让人惊喜的是,得知我是老兵、曾有两次参战经历,几名曾经与我同一部队的英山籍战友也赶来相聚。当天晚上,万家灯火闪烁,山野风清气爽,文友、战友、乡友、茶友欢聚一堂。 仰望皓月,面向群山,我对醒龙说,英山此行,不虚此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