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广场南侧,有几棵柿树,深秋时节金灿灿的,惹得路人垂涎不已。但是他们克制,一次次缩回伸出的手,只在路过时多看上几眼,咽下口水便罢。其实,他们也到达不了柿子所在的位置,那里很高,离天空近,不是垫一垫脚就能触摸到的。柿子分散在不同方位的枝头上,享受着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它们惬意地影响着周围三五米的世界,让蓝天更蓝一点,让点缀更亮一些,让树下的人影目光更透彻一些,让经过的秋风少一些肃杀之气,诸如此类,这些它们都能做到。每根树枝都指向一个去处,它们不指向天,也不指向地,它们有自己的位置和属性。 柿子从白色的小花到深绿色的果实,过程极其短暂,可能你不经意的两次邂逅,就发现它们已经成年。柿子圆滚滚藏在大叶子中间,与周围的草色一起点缀着六月的广场。人们路过,对它表示了美好的祝愿与期待,希望它在秋天能够结出硕大的果实,能够让草木凋零的深秋充满生机。灰喜鹊路过,对它的身体垂涎三尺,停了很久都没有飞走。甚至它已经想到了先吃哪一棵树上的果实,哪一根树枝上的最好吃。说到偷与窃,灰喜鹊是最擅长的,在广场上,几乎所有口感不错的果子,最终都会进到它们肚子里。它们就像采摘自己家的果园,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不会有人前来呵斥,更不会有同行来抢夺。 终于,在一个深秋的下午,柿子被几个身穿校服的男孩“打”了下来。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竹竿,随意敲打几下,柿子就零零散散地落了下来,它们就这样莫名地遭受了一顿毒打。落地的时候,柿子遭到了二次迫害,是那种力道很重的摔伤,有些掉在草丛里相对完整,有些撞到大理石地面,粉身碎骨。男孩儿顾不上那么多,匆匆捡起一些,就跑开了。有些柿子落的位置比较隐秘,无人问津,不几天就烂了,亡了,灭了。 次日,负责广场日常打理与清洁的黄马甲,遭到了批评与通报。领导找她谈话了,言语不轻不重,只说做事要专注点,柿子是用来观赏的,摘了就没了,广场显得空落落的。于她而言,这也是一件让自己羞愧与自责的事情。 休息的时候,她时常会望一望金灿灿的柿子。那棵树,那些果实,也曾给予她不长不短的喜悦。柿树周围的三千世界里,空旷的广场对周遭的一切进行了最大的包容和原宥。一切灰暗的、单色调的、冷漠的、无情的、放不下的、难以释怀的,都在广场上得到了慰藉。路过的人啊,你是否知道,广场总能用某种方式不动声色地改变着你,请不要再抱怨它平时多么冷酷无情,那个大理石的地面,那些沉默多年的栾树柿树,其实有一颗金灿灿的、火热滚烫的心。 她用了几分钟就释怀了。面对空旷的广场与头顶之上、天空之下残存的柿子,她没有什么可以委屈的。她甚至要感谢这些被赐予的东西,包括每一片落叶,每一粒灰尘,每一点路人不小心跌落的生活垃圾。没有这个广场,就没有她这份退休后的工作,就没有可以顺便接送幼儿园小孙女的机会。想到这里,她掸了掸黄马甲上的灰尘,擦掉了眼角的泪水,起身了。她走进巨大的广场里,背影色调很深,走了很远都还能够看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