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初的阅读,是从儿童文学开始的。上中学之后,读书渐多,对儿童文学越发好奇和入迷,坚持买儿童文学年选本,还特意从旧书店买到一本1919年至1949年儿童文学选集,以及一本蒋风编选的《鲁迅论儿童教育和儿童文学》。那时候,我喜欢的儿童文学作家,依次是任大霖、萧平、刘真和郭风。《打赌》《三月雪》《长长的流水》《叶笛集》,都镌刻在我少年时代的记忆里。学习并模仿他们,我悄悄地写了好多小说和散文,抄录在一本精装的美术日记本里。历经六十年岁月颠簸动荡,这本美术日记本,至今尚存。 升入高中之后,我梦想将来也能成为一名儿童文学作家。当然,这只是悄悄藏在心里,不敢对别人说起的一个秘密。 遗憾的是,我最终未能成为一名儿童文学作家。主观原因是我一直认为:在所有文学品种中,儿童文学是最高级的一种形式,不是所有作者都可以随意进入这一块神圣领地。尽管我也写过几部儿童小说,依然不敢轻举妄动。 动手写下这本《风啊吹向我们》,是经过一年多的考虑,仔细端详了自己后,方才惴惴下笔的。说仔细端详自己,是因为这本书中写的是我自己少年的一段经历。事过经年之后的回忆,不是打开一本老相册,翻看那些发黄的老照片,重温依稀旧梦那么简单。它需要的不仅是昔日人物情景的重现,更是细节的丰盈、想象的弥合、对远逝时光的唤醒、诗意的理解,以及能够与今天现实生活相关联的一些新鲜认知。 苏联伟大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曾经说过这样的一段话:“对我们周围一切的诗意理解,是童年时代给予我们的最伟大的馈赠。如果一个人在悠长而严肃的岁月中,没有失去这种馈赠,那他就有可能是位诗人或作家。”对于我,巴氏的话,需要谨记。 这本书中的人物,都与我密切相关,重叠着我自己生活中的浓重影子。这在我写过的几本儿童小说中绝无仅有,恐怕以后也难以再如此密集地出现。我把童年和少年时代最美好的回忆,最富于诗意的想象,最充满憧憬的寄托,都写在这本小书里了。 书中所写的成年人,丁老师、黄老师、月亮妈,都曾经那样熟悉,活生生地在我身边生活着,或浪漫,或忧郁,或苦楚。小时候,白天不懂夜的黑,对他们并不真正理解,若即若离中又那样亲切。如今,在这本小书中,希望白天和夜色衔接并融合在一起。 麦秋、月亮和石头三位少年,至今想起,更是亲切如在面前。他们都曾经是我的朋友,在这本小说里,我着重写的是他们。我希望能写出朋友之间的友情,对于一个孩子成长的重要;我希望能写出朋友的选择,对于一个孩子成长的重要。建立友情和选择朋友,相辅相成,这是友情的一对翅膀,方能够让我们展翅飞得高一些,远一些,姿态优美一些。 独木不成林,一个孩子的少年时代,不可能没有朋友。但是,能不能够真正拥有彼此受益、相互促进、共同成长的好朋友,就是因人而异了。我很庆幸,我曾经有过这样几个朋友,他们给予过我真挚而深厚的友情,无论在学习爱好,还是情感意志方面,都帮助过我,温暖过我。如果说人生是一条漫长的河流,少年这一段航程,需要众人的相助扶持和引领,少年朋友则是其中别具意义的一条船,哪怕只是一条小小的舢板,却是无可取代、不可或缺的。尽管它无法助你“直挂云帆济沧海”,却可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伴随你过千山万水,成为到老也挥之不去的记忆。 动笔写这本小说之前,我心里有个明确的想法,便是尽可能与以前写过的几本儿童小说的写法不大一样才好。怎么才能不大一样?即写散文时多用小说笔法,写小说时则多用散文笔法。这本小说,便是这样想法的一点点实践。希望写得能够平易、朴素、有童趣、接地气,既像我们少年时代的那个样子,也能和今天的少年朋友心意相通、隔空相望。一个人的成长,更多在于心灵、情感与思想,应该没有时间的隔膜。朋友之间的友情,更是万古常新,如一棵开满鲜花的大树,你那时开的花,我这时开的花,一样芬芳迷人。 顺便说一句,这本小说的书名“风啊吹向我们”,取自一首老歌里的一句歌词——“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啊吹向我们,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这首歌至今还在传唱。想起这首歌,就会想起小时候,想起和我一起唱过这首歌的少年朋友。如今,这几位朋友正跳跃在我的这本小书里,相信他们和我一样,想起这首歌,哪怕只是想起这一句“风啊吹向我们”的歌词,也会想起那一段少年友情,天真又纯真,真诚又美好,像风一样清新拂面,像风一样沁人心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