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甲辰龙年新春期间，一个春意盎然的下午我被告知——哈萨克族大姐孜亚提汗·阿依达尔汗受邀参加意大利米兰时装周。此时的我，正戴着姐姐帮忙挑选的卡其色礼帽。除了这顶卡其色礼帽，我还有一顶酒红色的，戴着帽子、想着姐姐，惊人的消息就来了！不能说这是天地感应，至少想什么来什么。新年祝福常用语中，所愿即所盼，得偿所愿，大抵如此。孜亚提汗·阿依达尔汗与我母亲同龄，但我更愿意称其为“姐姐”，理由很简单，她有一颗善良、年轻、时尚、爱美的心。

结缘姐姐，缘起于我的一个好哥们波拉提。聪慧的波拉提介绍我给他的姐姐和外甥女贾依娜认识。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台戏，我们仨从早上10点唱到晚上10点，谈天说地，快乐无比！这期间，因天气寒冷，姐姐带我去商场买了两顶礼帽和一件防寒衣。乌鲁木齐的春天，比南方的冬天要冷上几个等级。姐姐的审美，与众人相比，更为敏锐和直接。贾依娜说，从小到大，其母亲总是笑眯眯的。“母亲对服饰审美的天赋，超越许多人。”这话起初我并没有上心，仅从选帽子这件事情上，便见识了姐姐对美的卓越感知力。随后，看到其设计制作的大量哈萨克民族服装时，我才逐渐领悟到女儿对母亲的评价是中肯和公正的，由此激发了我对姐姐个人经历的好奇心。

1979年，姐姐毕业于新疆艺术学院美术专业，当年走进阿勒泰地区歌舞团从事舞台美术和服装设计工作。

上世纪90年代，姐姐公派赴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国立大学攻读服装设计专业，留学三年后归国，继续从事原有工作。姐姐是新疆第四批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哈萨克民族服饰传承人，曾担任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美术家协会理事，被评审为国家高级舞台美术设计师职称，还曾获得三项“上海大世界吉尼斯纪录”和六项外观设计专利。

关于民族服饰，《礼记·深衣》中有这样的表述：“古者深衣，盖有制度，以应规、矩、绳、权、衡。”广义的“深衣”可理解为汉族礼服，规、矩、绳、权、衡，体现一件“深衣”五个维度的标准规范——圆形的袖口用以象征圆规；方形的交领如矩，用以象征品行方正；背缝像墨线似的从后背直到脚后跟，用以象征品行正直；裳的下缉如秤杆秤锤，用以象征公平。袖口之所以象征圆规，是为了举手投足都合乎礼貌；背缝如墨线与领口如曲尺，是表示为政要正直、品行要端方。所以《易经》上说：坤卦六二爻的动态，不但表示直，而且表示方。裳的下缉像秤杆秤锤，是表示没有偏颇而把心放平。古人的一件衣服有如此不经意却无比深刻的寓意，耐人寻味之余，不得不感叹中国传统服饰文化的博大精深。

此时，即便是农历新年期间，姐姐仍不辞劳苦带领团队远赴意大利，参加米兰时装周展演活动，旨在向世界展示中国传统民族服饰的新风采和新疆人的精气神。米兰时装周与巴黎、纽约和伦敦时装周并称为“世界四大时装周”，姐姐的团队是国内唯一受邀的民族服饰专业团队。

二

《左传·定公十年》有云：“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我国幅员辽阔，新疆面积160万平方公里，约占国土总面积的六分之一。而生活在新疆的哈萨克人有“马背民族”之称，曾受地理、气候等影响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民间服饰大多使用其放养、饲养的牲畜皮毛作为原材料，设计理念追求保暖、舒适，且多便于骑乘。在当下中国式现代化发展时代洪流中，这种传统民族服饰的设计师顺势而为，在保留“魂”的同时，崇尚在大自然中获得灵感。

姐姐带队参展的所有作品，色彩鲜艳，多元且飘逸，民族服饰语言鲜明、灵动。衣服虽然不会张嘴说话，但姐姐设计的服装，自带仙气，无需赘语，旁人也能读懂、意会，无声胜有声。模特走着猫步从T台缓缓而来，展演的服装大气、极富设计感，强大的气场顿时镇住了现场所有嘉宾。他们屏息凝气，双目紧随模特移动，注视着、分析着、理解着服饰上的各种无声“语言”：配饰、图案、配色、用料等。这里，以参加米兰时装周的十套服装与帽子的搭配为例，小圆帽、皮帽和凤冠帽，这三种帽子广受青年女性喜爱。而姐姐则在小圆帽上悬挂银饰、珠宝，增添精致气质，且在其顶部饰有蓬松羽毛。皮帽则突出保暖的功能性，帽檐选用金银珠宝来装饰，做工考究，独具匠心。另，凤冠帽是姑娘出嫁时所戴的头饰，底座由天鹅绒或优质丝绸制成，花纹均为手工刺绣，至于年长妇女的头饰则有盖头、花巾等。光是配饰帽子的款式、颜色、花纹等就超过了百种。“窥一斑而知全豹”，精美设计、花样修饰表达着情感、传递着审美讯息，且彰显着独特魅力，一切美好都源于对生活的热爱。

《尚书·益稷》中曰：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会；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绣，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

《后汉书·舆服下》有曰：上衣玄，下裳黄。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缋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绣，以五采章施于五色作服。

还有《明史·舆服二》中云：玄衣黄裳，为十二章。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其序自上而下，为衣之六章；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其序自下而上，为裳之六章。参展服饰充分汲取大地上的花草元素，以及他们的“好朋友”牛羊头顶上的角的造型等元素，并将其抽象化融入服饰图案，保持传统与创新相结合，突出现代元素、适应时尚潮流，成功实现张扬、热情、自然的舞台效果。上述颇具民族特色的花纹图案，象征着热情、奔放的民族特性，也正展现了中华民族最高的美学追求“天人合一”，民族的时尚魅力，骨髓里的青春气息！

三

《孙中山全集》中，《复中华国货维持会函》一文有这样一段叙述：“礼服又实与国体攸关，未便轻率从事。且即以现时西式服装言之，鄙意以为尚有未尽合者……此等衣式，其要点在适于卫生，便于动作，宜于经济，壮于观瞻，同时又须丝业、衣业各界力求改良，庶衣料仍不出国内产品，实有厚望焉。”中山装是中国近现代民族国家构建过程中出现的具有特别意义的服装，体现民族性，又具现代性，同时也是体现群体意识的符号，彰显独特的社会文化价值。

姐姐心灵手巧，此次其参展作品，让无数外国人长了见识，了解了新时代新疆民族服饰的民族性与现代性的有机融合，其代表的社会文化价值是长久的、不可衡量的。回首这段近四十年的心路历程，无不饱含深情。上世纪90年代，姐姐相继参加全国、自治区以及地州市重大文艺汇演，所获荣誉不胜枚举，1995年，在全疆首次以模特表演的形式登台亮相，广受好评；2009年，受邀为大型歌舞诗《阿嘎加依》制作舞台服装；次年，又为话剧《萨丽哈与沙明》、舞剧《迁徙之路》等设计出富有历史时代感的服装……2015年，姐姐获得“自治区三八红旗手”荣誉称号，随后，荣登《中国工人》杂志社出版发行的《共和国脊梁》一书。

法国作家、社会学家罗兰·巴特在《流行体系：符号学与服饰符码》中指出：“服装总包含有叙事性因素，就像每一个功能至少都有其自身的符号一样，牛仔服适于工作时穿，但它也述说着工作。一件雨衣防雨用，但它也意指了雨。功能与符号之间（在现实中）的这种交换运动或许在许多文化事物中都存在着。”姐姐和她设计的作品亮相世界时装周，这需要实力和坚韧。而这一切的底气来自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认同和自信。一件件时装如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姐姐孜孜不倦，独立而自信的人生追求，比盛开的玫瑰花还要绚丽夺目！祝福天下女性，女人如花，生如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