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会友的好时节。在春风里,人们穿着各色衣裳,备上一桌好菜,呼朋唤友,好不热闹。 清代顾仲在《养小录》里说腌雪:“腊雪贮缸,一层雪,一层盐,盖好。入夏,取水一杓煮鲜肉,不用生水及盐酱,肉味如暴腌,肉色红可爱,数日不败。此水用制他馔,及合酱,俱大妙。” 在古人眼里,悠悠白雪,不但能腌,而且腌过之后,还能做菜。腌雪,实则是在雪中放入盐,贮于缸中,便于保存。 那么,腌过的雪会怎么样呢?盐入雪后,雪便化了。一缸雪,悄然瘪下去,变成半缸水,形成了居家过小日子的烧菜卤水。 寻常日子里,模仿古人腌雪,将那些自认为美好的东西,封存收藏起来,等到春暖花开时,再别具匠心地张罗一桌好菜。 春天,最常见的野菜是荠菜。记不清哪位作家曾在《故乡的野菜》中写道:“荠菜是浙东人春天常吃的野菜,乡间不必说,就是城里只要有后园的人家都可以随时采食,妇女小儿各拿一把剪刀一只‘苗篮’,蹲在地上搜寻,是一种有趣味的游戏的工作。” 荠菜的路数,的确野了些,野到早春在荒野的砖缝里伸懒腰,野到在田埂上仰天晒太阳,野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在脚下,笑嘻嘻地看着你。朝阳河坡的荠菜喜欢成片生长,绿油油地占满了每个角落,不一会儿,就能挑出半篮子。《诗经·谷风》也说,“谁谓荼苦,其甘如荠”。野菜中,荠菜的味道是最好的,无腥苦,无怪味,摘些叶子用手一搓,还有些淡淡的甜香。这种不偏不怪的味道,与其他食材混在一起,淡者出味,浓者提鲜。 做一桌好菜,螺蛳头炒韭菜要上的。韭菜,长在古代文人的菜园子,随手可摘。螺蛳头是长江一带的特产,老太太摊一脸盆儿在街边售卖,脸盆里有青螺蛳与白螺蛳。老太太拿一根针,将用开水焯过的螺蛳肉,一颗一颗,从壳里剔出来。这种挑出来的一丁点儿大的肉,取名螺蛳头。 春暖花开,潜伏在泥中休眠的螺蛳纷纷爬出。青壳螺肥而不腻、韧而不老。将螺蛳头在热油锅里先炒,入糖、醋与酱油,猛火翻煸。螺蛳头有八分熟,再炒韭菜,两者合在一起,拌匀,再撒上白胡椒粉。有人一手扶酒杯,再腾出一只手,直接从一盆水煮螺蛳里,捏出一只青螺蛳放在嘴边嘬吸,嗞嗞有声。好多人碰上好吃的,吃相如何,便不管不顾了。 苏杭早春,一盆河歪烧咸肉,也算是河鲜炖春风。普通人吃过,一定会学着自己做。所谓河歪,就是河蚌,鹬蚌相争里的那只河蚌,外壳乱纹,黑褐色。将刚出水的河歪洗去稀泥,小厨子拿刀背将壳敲几下,剔下河歪肉,再用刀刃去扁,将河歪肉扁紧扁实,将腊月腌制的咸肉切成块儿,入姜、黄酒与清水,置锅上煮,小火炖,河歪肉不烂不好吃。临起锅时,再加些冬笋同烩。 春卷,用野荠菜作馅儿,摊放在皮子上,将两头折起,卷成长卷,下油锅炸成金黄。包春卷,要用春卷皮,老家把烙春卷皮叫作“甩春卷皮”。手上拿着一团面,黏而有弹性。把炭炉子支得老高,齐到胸前,炉子上置一铜皮平锅,面团在烧热的铜皮上一甩,掀下来,就是一张春卷皮。一甩一甩之间,案台上已经码了一摞春卷皮。圆形的春卷皮,薄如蝉翼,拎起来在阳光下看,透过稀疏纹理,能够透视熙攘的市井人影。 春天,做上别具滋味的一桌好菜,当然营造出了一种意境,也表达了一种心情和愿望。与春风相伴,哪怕仅仅几样小菜,都令人想起清代诗人何钱《普和看梅云》的诗句:“小几呼朋三面坐,留将一面与梅花。”几人围坐,对饮小酌,爱山川风物、饕餮美食,爱这春暖花开清风晓月时烟火民间的俗世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