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面是一座山，陡，树木依山野生野长。八九点钟的阳光，从山顶树梢倾洒而下。山像块巨大的墨玉。

西面也是一座山，徐缓，层层梯田爬升。平整的黄色田块，在金色的阳光中泛着温暖与宁静。偶尔有小鸟飞过，留下几声鸣叫，逗弄着地堰上新生的小草叶子。娇嫩的草叶不禁触痒，颤抖着摇摆，微风吹来才觉得舒畅一些，不经意又被山下传来的一串银铃笑声惊了一下。

两山之间的山坳，是一片平地，几座高高低低的木屋点缀。猪妈妈在散步，皱着鼻子这儿嗅嗅那儿闻闻，不时停下脚步在某个地方拱一拱。五只猪宝宝一开始表现得还挺规矩，跟在猪妈妈身后亦步亦趋，有样学样。没过一分钟便露了原形，撒开猪蹄子这儿跑那儿颠，你追我赶，嬉笑打闹。遛娃鸡妈妈赶紧张开翅膀，把鸡宝宝护在角落里，扭头瞪着这群花白小猪，扬着高调叽叽喝骂。两只鸡宝宝从妈妈翅膀底下钻出来，扑棱着小短翅追着小花猪一起疯闹。鸡妈妈一面敛紧翅膀护住剩下的鸡宝宝挡住它们好奇的眼神和懵懂的蠢蠢欲动，一面想要追回那两只鸡宝宝却分身乏术只能借助声音，只是那调儿早不成调儿了。

一辆绿皮小型拖拉机突突蹦着稳稳行进，扶手握在一个黑色棒球帽小男孩儿手里，后面的卡座上还坐着一个麻花辫小姑娘。旁边是一辆脚蹬式双人跨斗，爸爸蹬，妈妈坐。爸爸蹬得很悠闲，妈妈爆米花吃得也很悠闲。有风撩起妈妈的鬓边长发，爸爸一眼瞥见笑得很拉丝。

满身大汗的小孙子，跑下鼓球蹦床，脱下外套递向奶奶。荡秋千的奶奶一个眼神旋转，小孙子把外套扔到一旁的长凳上，转身跑回蹦床继续释放活力。奶奶有些嫌弃，这个秋千架又矮又短，不及儿时一半。

两辆卡丁车嗷嗷叫着跑完一圈又一圈，跑了里圈跑外圈。穿着绿色冲锋衣的小小少年，双手操控挖掘机，把沙池翻了个遍。身着粉色呢纱裙摆的小姑娘，拿着黄色小网兜，蹲在水渠边追金鱼。长发姑娘薅了一把开花荠菜，一根一根喂给梅花鹿。碎盖小伙儿抓着一把瓜子，踮着脚尖喂松鼠。

近来，风儿天天敲门，带来各种各样春的消息；太阳一点一点调高温度，把树底下崖坡后的冬雪融化；前天春雨也来造访，渗进地底给蚯蚓挠起痒痒……春天真的来了吗？睡了一冬的土地公公惺忪着眼，有些信不真，派小草出门打探。一棵，两棵，三四棵，棵棵不见回来。

土地公公推开趴在身上的慵懒，决定自己出门看看。先是拉开窗帘，阳光刺眼，他眯着眼睛扭开头，轻轻推开窗扇，微风吹起窗帘拂过他的脸——嗯，不冷，也不凉，还有些舒服。土地公公轻轻拨开门栓，打开一条门缝，一线阳光挤进来，瞬间在屋里砌出一道光墙。土地公公把手穿过光墙，光线透照出手掌的骨节、血管和几乎透明的肉肉。土地公公一把拉开门扇，阳光照耀全身，从头发丝到眯着的眼睛，从鼻尖到嘴唇，从胡子到胸前，从大腿到脚背——久违的温暖。一股电流霎遍全身，土地公公哼了一声，嘴角向上一咧。

土地公公笑了！

消息瞬间传遍田野。泥土松了，山野绿了，柳条软了，池水皱了，春天真的来了！

憋了许久的小草潮水般涌出来，举着双臂跟春风一起舞蹈。春水从根出发，泛涌枝头，花儿打起朵；泛涌溪间，水儿起了涟漪；泛涌喉头，小猪哼哼，小鸡叽叽，小狗汪汪，小鹿和小兔掀掀嘴皮，小朋友哈哈，大家一起歌唱。歌声乘着风儿的翅膀，飞舞，盘旋，一个俯冲跟小草拉拉手，昂一下头到树梢敲敲花朵的门，又飞上云端打几个滚翻几个跟头……山野成了牧场，放牧的是你我他的童年。

那山，那水，那绿，那红，那风，那草，那鸟鸣，那笑闹，是春天的牧歌。

【作者简介：方寸，本名邵明媚，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烟台市文学创作研究室副主任。作品散见于《经典美文》《人文天下》《胶东文学》等，获“2021年度山东省优秀文艺评论文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