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艇来了,准备好!”江边顿时静了声。五部相机,清一色大炮筒式的镜头,齐齐对准了江面。坐在各自相机前的拍摄者,将手放在了快门键上,眼睛紧盯取景框。 我站在王筱华身边,顺着他缓缓移动的镜头,注视江面。巡逻艇由远而近,身后拖着长长的水花。空阔的江面上,只见一只白色的江鸥时飞时落。刚刚还不时将背脊露出水面的江豚,此时不见了踪影,可江鸥标示着它们的存在。王筱华告诉我:“这只江鸥今天一直跟着这两只江豚,它等着吃江豚拱起来的鱼呢。” “跳了!跳了!”王筱华一边轻声提示同伴,一边锁定取景框,手指频频按动快门,喃喃低语:“今天应该有‘大片’……三只……又跳了……太好了!” 巡逻艇过处,几叠波浪涌向江岸。拍摄者们守候的这个地方,是位于江西省南昌市扬子洲镇渔业村的一处江湾,“江湾处水流速度变缓,鱼就多,有鱼就吸引江豚。”这是王筱华的解释。几年前,王筱华常常跑余干,守在赣江、信江、抚河交汇处拍江豚,那里的水质、水深、食料条件适宜,是江豚往来鄱阳湖的必经之地,最多时有两百多头江豚聚集,因而被命名为“江豚湾”。三年前,王筱华得知南昌赣江扬子洲段也有了江豚,近在家门口,他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在这里守候了。一部相机、一个背包,风雨无阻,早出晚归。 我初识他,是被他发布的江豚短视频吸引,通过微信联系上他,才知道扬子洲有个“江豚湾”,近几年每年有十多头江豚在这里栖息。王筱华和摄友们成了赣江边的守候者,也是江豚的义务守护人。 一个午后,我到达时,五部相机已经在江边守候了一上午。王筱华说:“今天运气好,有太阳,江豚活跃得很。” 有一家三口来到江边,好奇为何这么多相机对着江面。得知江里有江豚,六岁男孩缠着王筱华给他看拍到的江豚照片。白色江鸥和江豚同时出现的画面,让男孩兴奋不已。 今天果然拍到了“大片”:镜头捕捉到一只江豚出水的正面照片,大半个身子跃出了江面,那微微上翘的唇形清晰可见,这就是著名的“豚式微笑”,也被称为“长江的微笑”。还有江鸥和江豚同时出水的画面,巧的是,江鸥嘴里叼着一尾银色的小鱼。 王筱华满脸止不住的兴奋。我好奇:“你拍了三年,天天这样从早守到晚,拍的画面是不是差不多,你不厌倦?”“不会不会,每天拍的都不一样,比如今天运气好,拍到迎面的,有时候拍到江豚转身,还有一次拍到了母子豚嬉戏的镜头……” 爱上江豚的王筱华,也当上了江豚保护志愿者,还将摄友们发展成了同行人。他告诉我,上午江对岸有人用甩杆钓鱼,被他用手机拍下来,发给了渔政部门的工作人员。 像王筱华这样的江豚守候者,我还认识一位——余会功,是王筱华的摄友。有一年,余会功坐船去鄱阳湖,停船时看到许多江豚在江面腾跃,那欢腾的画面让他一见难忘。后来,他无意中发现江湾处有许多江豚,兴奋地拍了一个多小时。那时他还不清楚江豚的特点,拍到的多是江豚露出水面的脊背、侧影。 后来,真的专注于拍江豚了,余会功才知道,江豚不好拍。但余会功铁了心拍江豚,每天开车去余干,来回三个小时,其余时间都在江边蹲守。余会功边拍边琢磨江豚的特点,他发现江豚每隔几米就需要出水呼吸,找准它的呼吸节奏,便能预测到它的下一个出水点,提前对好焦,“咔嚓”一下,一拍一个准。他还发现水流速度越快,江豚就跳得越活跃,风大的时候也是,他这才明白了古人所写“江豚吹浪夜还风”。江豚觅食喜欢围捕,几只江豚合伙吐水赶鱼,将鱼赶到一处……终于,他拍到了江豚的眼睛,拍到了江豚捕鱼的画面。照片登上了报纸,摄友看到了,不禁赞叹:“不得了,这个都能拍到!” 拍照将余会功和江豚连接在了一起,也将他与江豚保护联系在了一起。他被人介绍到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讲解,开会前,余会功做足了功课,将拍摄的照片制作成视频,并对鄱阳湖的现状、江豚的生存环境进行了梳理。他拍摄的资料给了研究江豚的专家很大帮助。 让余会功感到欣慰的是,江豚的生存问题得到了全社会的关注。2021年,江豚由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动物提升为一级,长江流域和鄱阳湖湖区的生态环境保护力度也不断加大。余会功、王筱华与越来越多的普通人,志愿加入“江豚卫士”队伍,他们沿江拍摄挖砂船,清理湖区、江域的残存渔网…… 自从志愿者在赣江扬子洲江段发现江豚的身影,此后江豚年年到来,一年在扬子洲水域栖息的时间长达九至十个月,可以目见的幼豚数量明显增多。 因为江豚的到来,赣江边多了一群守候者。人们经由他们拍摄的一张张照片、一段段视频,看到了追风逐浪的江豚,看到了母子豚相伴嬉戏的画面,看到了跃出水面的“微笑天使”的面容。 经由余会功和王筱华的镜头,我也成了一名守候者,守候着那天然而珍贵的“豚式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