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以为,江南古镇,可用“小桥、流水、人家”六字道尽,这回细想,却不尽然。 这次,几对老同学夫妇古镇游,走了甪直、同里、锦溪和周庄。甪直地名的由来,有几种说法,一是“甪端”说。古镇的入口,竖起一个花岗岩雕塑,高6米,像独角猛兽,名之“甪端”。甪端形如狻猊,能带来吉祥;日行一万八千里,懂四方语言,知远方之事。传说神兽途经甪直,带来祥瑞,人们为感谢神兽,故称“甪直”。另一种说法是,甪直又名“六直”,古镇周围有吴淞江、清小江、界浦江、东大江环绕,又邻近澄湖、独墅湖、金鸡湖、淀山湖、阳澄湖等,素有“五湖之厅”与“六泽之冲”之称。故当地人称为“六直”,而“六直”与“甪直”在吴中方言中为谐音。 甪直古镇水道狭窄,四通八达。最窄处也就三四米,只容单船通过。廊桥奥灶面馆在镇中心,傍水,食客满座。 墙上挂着字画和照片,一幅是:“甪直一绝,母油鸭面。”琢磨“母油”的意思,不得其解。上网搜索,说破了这个谜:“母油是古代酱油的别称,秋油和母油的说法,仍在无锡酱油中沿用。”那么,母油鸭面,说穿了,就是酱鸭面。 店里依然在用竹筹记录食客所需,相当于点菜的菜单,也是交换的凭证。比如,这桌一碗焖肉面、一碗母油鸭面,顾客会分别拿到写着“焖肉”“母鸭”两字的竹筹。小二端面上桌时,对上号,顺手取走顾客手里的竹筹。在我的记忆里,用竹筹或塑料牌当食单,还是半个多世纪前的事了。 同里古镇有个天元文化苑。天元是围棋术语,原指棋盘中心的那一点,这里就指代围棋了。同里杯第三十七届围棋天元赛刚结束,芈昱廷击败党毅飞,成功卫冕。枰上硝烟散尽,我们入苑,空空如也。地上摆的,是托退定式的未完成式。黑白棋子用大理石打磨而成,直径有四五十厘米;整个棋盘,就是苑内的大院了。黑棋的那个断点没有补,留下了变化,让懂棋的去追究、品味。炽热的阳光正照在空旷的棋盘上,人就在棋盘上行走,无法回避这一托一退,以及它可能的走向。 苑内厅堂,临案端坐的,是两位古代弈者的青铜像,我假想为黄龙士与徐星友,而老同学则说是范西屏跟施襄夏,我俩各执一端,没有结果。苑内一位懂棋的女士,一旁捂住嘴,却没忍住笑。 也是在同里,退思园的某个厅堂一隅,放一架古琴、一局棋谱,让游客玩赏。我跟一位六段老同学,就在这局棋谱的一角摆棋,想把这局棋续下去。摆着摆着,就顺他的思路,下出“二五侵分”,之后复杂的变化让我崩溃。索性,听老同学讲棋,讲“二五侵分”的由来和变招、骗招,怎样拆解。在同里听棋,对我似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就一层窗户纸,在同里捅破。 天元文化苑的旁门,有副对联,上联是:“坐隐不知岩穴乐跳跃飞碰千古无同局。”下联是:“棋罢不知人换世宋元明清沧海话桑田。”到同里古镇,与其说是看小桥流水人家,不如说是看棋下棋谈棋。在我心里,古镇同里同时还是围棋的代名词。 烈日下,人困路乏,一行人约定,在锦溪的莲池禅院喝茶。这本是一个含着禅意的计划,但遇上闭园整修,只好转场,再找茶楼。在锦溪,喝茶不是难事,沿湖一路闲逛,临湖有一家。 不知怎的,想到湖中央那个水冢里的陈妃。她是随皇帝南逃的妃子,死在逃难的路上,就葬在锦溪的湖中,守望了千年。一行人在三楼廊沿坐定,正对湖上莲池桥的百米长廊,远看莲池禅院的黄墙翘檐,俯瞰湖中金鳞游泳,风景正好。 老同学说,可以用“一湖一廊一墓”来概括锦溪。湖是五保湖,廊是莲池长廊,墓是陈妃墓(水冢)。 但,锦溪人不这么认为。他们在花墙石壁上,刻下“锦溪八景”,是:莲池结社、锦溪渔唱、通神御院、福寿残碑、樵楼鼓声、陈妃水冢、石音客帆、古井风亭。每个景点都有近千年的来历。 甪直、锦溪、同里、周庄,因靠得近,物产也大同小异。一路行来,店家吆喝的多是老三样:万三蹄、奥灶面和鸡头米。据说,同里的鸡头米最出色,周庄的万三蹄最正宗,而奥灶面,则是甪直最出名。 周庄入口处,紧靠大牌坊,有一家卖沈蹄的,叫万三食品门市部。店家别出心裁,居然做了一个大海碗盛的巨蹄,横在四米高的门楣上当招牌。店门两旁是一副对联:“三蹄蹄美美滋味,万家家宴宴福寿。”嵌了“万三”两字的店名。 周庄的双桥,因陈逸飞的名画《故乡的回忆》而名扬世界。这次到双桥,游人如织,摩肩接踵,有时甚至寸步难行。要完整地观赏两桥构成的妙趣,几无可能。突然想起朋友的一个绝妙比喻:“人多得就像糯米粉!” 这次甪直、同里、锦溪、周庄古镇游,该到的景点都到了,而且大多已来过多次,倒是古镇的人间烟火让我感到有趣。想想也对,城镇是人们聚集、生活的地方,其间的人、事,是永不谢幕的话剧。把它当作景点,是因为人们从这些生活场景和环境中看出了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