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月二十四是母亲的生日。 每年这一天,我们姐弟几个都会带着各自的子女尽量赶回老家给母亲祝寿。说是祝寿,其实不过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上一顿饭,没有任何仪式。 但好多年了,不是这个有事就是那个有事,我们很难聚齐到母亲身边。没有上过一天学的母亲思想却很先进,对子女赶不赶得回来看得很淡,“都是有事业的人,不在乎非得赶回来”。除此之外,对一些祝寿仪式方面的小辈儿磕头之类的繁文缛节,母亲也很看不惯,特别接受不了。所以每年母亲生日,我们也只是象征性地道一声“生日快乐”而已。 晚年的母亲身体虚弱且一阵阵犯糊涂,经常叫错孙辈儿的名字,小四儿被叫成小五儿,孙子被唤了孙女名,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每一次唤错孙辈名字,都会换来孩子们快乐的欢笑,母亲则被大家笑得莫名其妙,很认真地问大家是不是吃了“笑豆儿”。孩子们都说母亲“傻”了。 记忆力严重下降的母亲对自己的生日却记得清清楚楚。老父亲和我聊天的时候告诉我,母亲生日这天都会早早起床,精心梳洗打扮,然后就坐在土炕上,使劲往院子里张望,“不做声地”等孩子们回家。 我住得最远,路上又总遇到堵车。往往我进家门时,哥哥姐姐以及那些大一点的孩子都已经开始忙活午饭了,母亲就坐在边上,微笑着看着,精神头挺好。见我进门,母亲示意我坐下,又忽然举起拐棍一个劲儿地往窗外指。母亲的举动换来我的一头雾水和大家的一阵笑声,嫂子告诉我,母亲在院里为我们种了一小盆蒜薹,每进家门一个孩子,她都会用拐棍比划着叫我们去收割。 从我很小起,母亲每年都会种一院子的菜,黄瓜、豆角、茄子、西红柿……一院子的菜啊,水灵灵的,看着都那么喜人。几十年来,每次回去就收菜,已经成了我们的习惯,也成为母亲从开春到秋后最大的忙活。 但如今,年迈的母亲再也种不动菜了,就拽上老父亲一起坐在土炕上剥蒜种蒜,用好几天时间鼓捣上一小盆蒜薹,每天步履蹒跚地浇水,把小盆儿挪到阳光下晒,蒜薹长出来也不允许父亲收割,一定要等着我们回去。 走出屋,我看到院里的一小盆蒜薹,黄叶子已经老高了…… 我们几个子女回家,都会令母亲精神头儿好得出奇,平日里一天天不出声儿的母亲会用含糊的语言叫大家多吃菜多喝酒,就连曾外孙给她戴生日帽她也很努力地配合。笑语欢声溢满堂屋。 午饭后,全家围着母亲坐在一起,于暖阳下聊家常。耳背的母亲不时接上一句话茬儿,却打岔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大家就笑作一团,母亲意识到笑因出自自己,就不好意思地笑笑,冲大家摆摆手。 那年的生日小聚,母亲没像以往那样急着催大家早些回去,而是不时冒出一句:“没事你们就回来看看。”或者:“你们啥时候还回来?”我们心里都明白,母亲年岁大了,舍不得和我们分别太久。只有父亲,看看母亲又看看我们,“她是叫你们常回家看看我。”原来,父亲这段时间心脏不舒服的老毛病又犯了,经常会憋气,特别是晚上,难受起来要含上几粒速效救心丸。一阵糊涂一阵明白的母亲生怕父亲有个三长两短,即使在她身体最虚弱的日子,夜里也会下意识地摸一摸身边的老父亲…… 后来,父亲打电话告诉我,我们走了之后,母亲坐在院子里很久很久没回屋,嘴里不停叨咕着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一点一滴,一情一景都写在她洋溢着幸福笑容的脸上,仿佛正牵着我们的手走在洒满阳光的大路上。 母亲在她90大寿的前三天,于老宅堂屋安详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辛苦操劳一辈子的家…… 夜已深,思绪的闸门敞开便难以关闭。我提起笔又放下,半晌不能写上一言,苍白的纸笺难以承载厚重的母爱,母亲这部大书我永远无法写完…… 天下的母亲们啊,请记住,千万别忘了留一份爱给自己,天下的子女们啊,请牢记,母爱无边无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