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来到了徽州,走进了歙县。又一次逛了著名的老街,吃到了美味的徽州小吃。又一次看到了新安江和镇海桥,这座桥在几年前曾经被洪水冲毁。看到这个消息,曾让我惆怅许久,因为这座桥记录了我30年前首次的徽州之旅。 徽州,那时候还叫歙县,黄山市是后来的命名。歙县很古老,歙县出歙砚,还有著名的胡开文徽墨。 30年前的会议是因童话而缘起,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副总编辑王一地先生,兼着《儿童文学》的主编,是他策划了这次对我来说意义格外重大的歙县之旅。关于王一地,我充满着知音难觅的感觉,正是因为他对我充满信任,让我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连续做了好几年的《儿童文学》作品述评。王一地是胶东儿童团长出身的老革命,质朴、热情,而且充满理想主义的事业心。他当年的长篇小说《少年爆炸队》引起我极大的阅读兴趣,并著文评介。我们私下交往并不多,但让我最难忘记的是有一年他把一盆昙花径直送到了我的斗室中,这应该是我平生唯一收到的一份极其珍贵的花卉。我记得几乎用了一个夜晚关注着昙花一现,至今我仍为王一地这样的长辈赠送的特殊礼物感念不已。 就是在黄山的这次童话会议上,来自北京、上海及安徽本省的一批童话作家相聚一堂,互相探讨童话艺术的幽微之处,大家就童话的时代感和现实性、童话如何张开想象的翅膀飞翔以及对于外国童话的借鉴等问题谈得云天雾地,热闹非凡。 我们住在镇海桥头的一所学校里,条件虽说不上很好,但出得住宿地便是新安江,所以喜爱游泳的我和另外一个朋友钱光培先生屡次在新安江里游泳,尤其在黄昏的时候,在清凉的新安江水里游泳是一大乐事。我们游过镇海桥的桥下时,仰天一看,桥洞里面居然都是蜻蜓的孩子们,又叫水虿。它们硕大,甚至有几分吓人,但我知道它们与人无害。在水里生活一段时间之后,它们便生出双翅,飞向天空,变成漂亮的蜻蜓。 镇海桥很古老,在当时看来显得很坚固。我在桥下游过后,远远看见刚刚下水的钱先生叼着一根香烟,在暮色里,他嘴边的香烟星火闪烁,很有几分哲人的形象。 也正是在这次童话研讨会上,我吃到了美味的黄山烧饼。当时价格很便宜,它在桥的另一头,就在屯溪的老街里,有几处卖烧饼的小店。我还曾经在晨跑的时候,在镇海桥头的早市上看见一幕奇景:两个渔夫扛着一条巨大的新安江鱼准备在秤上称,但是鱼太大,而渔夫的身高显然还差几分,他们就把扁担竖起来,增高了将近5公分的长度,才称出了这条大鱼的分量。我凑过去一看,80多斤,这条新安江的大青鱼给我留下极其震撼的印象。我知道这条江上溯远方应该是新安江水电站,也就是现在的千岛湖,这么大的鱼被渔夫们轻松捕捉到,并搬到早市上称重,这绝对是一幕罕见的充满生活趣味的景致。 那次在屯溪,我们参观了歙砚厂,我用10块钱买到了一方小小的歙砚,同时我们还看到了胡开文墨厂,看到了松烟墨的整个制作过程。文房四宝里的砚和墨就这样给我留下了深刻的江南印象。 那次会议之后,我们几个人径直坐公交汽车登上了黄山,爬过了鲫鱼背。在登山时,一个顽皮的同伴带上几根黄瓜,当我们准备吃黄瓜时,有几位上海的游客过来要买,于是这个朋友促狭地以5毛钱一根的价格把黄瓜卖了好几根,于是这成为首登黄山的一次有意思的商业笑话。 30年过去了,我又来到了徽州。在去屯溪老街之前,我们被东道主邀请参观一处臭鳜鱼加工厂。说起臭鳜鱼,我一点都不陌生。因为我好几个朋友的祖籍是安徽,北京有数处安徽风味的徽菜馆子,臭鳜鱼是当家菜,所以我不止一次地吃过。今年春节的时候,安徽的朋友还通过快递寄给我几条美味的臭鳜鱼,但是我不知道这南方的味道鲜美的鳜鱼是如何变成奇异的臭味而又引人大快朵颐的。 这次在歙县,在黄山脚下,终于看到了臭鳜鱼地道的加工方式。我们参观的这家工厂,厂房高大,据说每天可以加工1.8万斤臭鳜鱼。在工厂的楼顶上,竖着两条气势雄浑、引人注目的巨大的标语,一条是:“徽菜复兴从一条臭鳜鱼开始。”转脸一望,另一条标语又映入眼帘,写的是:“臭鳜鱼地方标准第一起草单位。”能成为地方标准的起草单位而且排名第一,这个臭鳜鱼的加工厂让我格外佩服。 匆匆忙忙的参观中,我才知道臭鳜鱼的制作有三十几道程序,我随便记录了几条,比如重物压实、恒温发酵、翻腌续压、抹配料码放、低温速冻、冷冻储存、成品检验。这些都证明着一个规范的臭鳜鱼制作企业是如何成为龙头企业,并把自己的产品——著名的臭鳜鱼发向全国各地、四面八方。而且听厂里的员工介绍,他们的负责人是一个厨师的后人,原来在北京工作,后来因为热爱烹调转回家乡发展,于是他精心研究制作臭鳜鱼的各种方式,对臭鳜鱼的传统工艺进行了自己独特的配方改造,他还亲自到广东进鳜鱼的原料,同时根据天南地北不同地区的口味,调配出咸、辣或者微咸、微辣等等,所以我相信在北京吃到的臭鳜鱼一定是他们的产品。 相逢臭鳜鱼的源头,舌苔和味蕾便产生了极大的快乐,晚饭自然是少不了臭鳜鱼。吃完了臭鳜鱼,我们逛屯溪老街,老街的变化和30年前相比已经面目全非,不可辨识,但轮廓依在,小吃依在,各种各样的馄饨也在诱惑着我们。走着走着,天上掉起了大粒的雨滴,我们匆匆忙忙从老街转向桥头,回到自己的住地。 老街依然是老街,而镇海桥已经重修,新安江水就这样无休止地流淌着。30年的岁月瞬间流逝,而我也由一名青年变成一位白发老人。我感慨着岁月如流水般的无情和有情,也为屯溪、屯溪的老街以及留给我们一连串美好的记忆感到欣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