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头顶崖边，一截虬枝，擎着一朵花！

我立起身，昂着头，皱着眼睛看了又看。午时白光刺目，幸好有帽檐遮挡。强烈逆光将之影像投射视网膜，留下唐仕女额间的花钿模样。

是桃花！

前几天在大院拐角处撞见一丛迎春，便震惊于自己的迟钝，之于春。如今竟不知桃花又已开。

在此处以此方式遇见桃花，确非我料。昨天我还去到门前花园，盯视好久，那棵亲手移栽的桃树。只见芽头，打朵都尚未见。或者此处向阳，又无遮挡，虬枝得天独厚，优先享得好雨暖阳春风，所以率先绽放。

最美不过桃花，远看岂能尽兴，须要近观才好。四处逡巡，辗转攀爬，脚下几次踩滑，踏断几多枯枝，划破几处衣衫，终于登上断崖。崖顶仅尺许之地可供立足，桃花桃枝竟都不见。踩定脚下，倾身探头，崖根刚才坐过的巨石赫然在目。依着先时方位，才找到那虬枝那桃花。

崖壁直上直下，黄土壑岩，干硬干硬的。在这微土无水之地，桃树是如何生发并将粗壮的根扭盘深扎的？主干不长也不怎么粗，皮很糙却很有力量的既视感。旁枝不多，黑黑的，仔细看能发现隐隐泛透的绿。再看那黑，竟也有了丝温柔，似乎其中酝酿着蜜，春风轻轻一撩，便会泄于枝头绽开成花。

花只一朵，凌空芬芳。我趴在崖边，拉近镜头才得尽睹颜容。山风温柔，气喘心跳。屏息凝视，胸中涌上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诉说。

不似芍药和牡丹，你没有繁复的身段，只有五片尖角花瓣，在阳光下舒展，随山风摇曳，如同夜空中闪烁的辰星，让我挪不开眼。

不像桂花和百合，你没有馥郁的香气，仅有的一缕早被山风挟走，难以捕捉，我的脾肺却早已充盈你的芬芳。

白中带粉，粉中透白。你比杏李多了一分红，娇中带着柔。你比石榴少了几分侬，柔中带着刚。你娇嫩似少女，娇羞如新娘。暖阳缓照，春风轻拂，我的脸颊升起一片粉。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何彼襛矣，华如桃李。你盛开在诗经的眉边。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你芳香于大唐的诗巅。

极目望去，融冻的泥土，新生的小草，泛绿的枝条，让群山软了腰线。从山脚到山腰，一株株杏树举着一树树繁花，一蓬蓬娇黄彰显着迎春的热烈。一梯梯果园里，梨花苹果花用优雅的白，尽显从容淡然，她们将最美的容颜留在秋天。城市里，一棵棵李树用白色的花云划着行道，海棠仙子刚蘸了胭脂点在额间花儿刚打了朵，郁金香娇羞难却花朵总是打苞样儿，芍药和牡丹说她们至少还需要两轮春雨酝酿才能纵放心中激情，毛茸茸的柳芽早就挂满柳条，邻水照镜或者跟鱼儿嬉戏……

其实我只想说：姹紫嫣红看遍，还是你最堪看。

在这崖顶悬壁，你端坐斜逸旁枝。草儿尚未烟绿，叶儿刚只发芽，你远离热闹，只与清风、灿阳、岩土为伴，独自美丽却不清高，也并不孤独落寞。

我想靠近你，可又不敢离你太近。气喘大了，怕妨碍你自由舒放。喘急了，怕妨误你的舞姿。喘粗了，又怕浊气熏坏了你。我盯着你，不敢挪开眼睛，怕错过你的哪怕花蕊颤动。想给你拍张照，却发现怎么也拍不出你的美。想与你合个影，又发现怎么都不如你美，只觉形秽。

我只能把你画进心里，不论风雨霜雪，随时美丽着你的美丽。

【作者简介：明媚，全名明媚，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烟台市文学创作研究室副主任。作品散见于《经典美文》《人文天下》《胶东文学》等，获“2021年度山东优秀文艺评论文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