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9日,节气为雨水,无雨无风,春阳正暖。午饭后,朋友邀我去观看干鱼塘。朋友于多年前承租了一方七八亩鱼塘,不投料,不调水色,亦不治虫,自然繁养,塘里的鱼堪比野生。今年租期已到,干塘后,退还给出租方。朋友说,昨天就开始抽水,下午便可以逮鱼了。 我虽生长于水乡,大面积干塘逮鱼的场面却从未经历过,况且时已入春,万物生长,桃花始开,到乡野作一次踏青,也是不错的选择。 鱼塘就在城郊不远处。一路上,麦子的嫩绿,树木的深绿,间以星星点点的野菜花的新黄扑面而来,一扫久居室内的萎靡与困顿。 到得塘边,水已很浅很浅,有鱼儿在水中穿梭,两台小型抽水机呼哧呼哧地抽着。“不出两小时准能见底逮鱼。”朋友很有把握地说。 我与几位友人在塘边的埂上散步。荠菜已经顶上小小的白花,马兰头的茎微紫而粗长,麦子拔节,油菜含苞,一派春意盎然。空气就像过滤了似的,那么清,那么纯,忍不住深吸几口。 正悠然地走着,鱼塘边传来大声叫喊:“逮鱼啦!” 我们急速奔向鱼塘。 四位中年男女穿着捕鱼的皮衩在浅浅的水中逮鱼。鱼塘呈北高南低之势,所以他们从北面向南捕。我们在鱼塘的南端观看,鱼在泥水中跳跃挣扎。鱼的品种真不少,有鲤鱼、鲢鱼、黑鱼、青鱼,还有甲鱼。有一只甲鱼竟有七八斤之重,这在平时是少见的。 一个小时光景,已经捕到鱼塘的中段,我心生“不过如此”之念,加之日落西山,寒意渐生,暗示同行者回城。他们说,再看看。 犹豫中,眼前忽然一亮,鱼塘北头竟落下两只白鹭。不一会儿,又来了四只。有趣的是,一只白鹭的嘴里已经叼起一条小鱼,正伸长脖颈下咽。白鹭长嘴长腿,正适合浅水捕鱼。六只白鹭有的金鸡独立,有的目光直视水面,有的仿佛在交谈,羽毛白而发亮,体型小巧,神态自若。 它们的举止引我穿越至数千年前,我仿佛看到一位漂亮的巫女“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诗经·陈风·宛丘》)。巫女纵情地挥动着手中白鹭的羽毛,从宛丘山上舞到山下,从冬天跳到夏天,有鼓点打拍,有缶声应和,她那婀娜曼妙的舞姿,深深地打动了诗人的心。巫女在白鹭羽毛的映衬下,更加妩媚而美好。我也被诗人的想象与描摹感染了。我又仿佛看到鲁僖公与一群贵族,祈年活动结束后在郊外饮酒观舞的欢乐场景。“振振鹭,鹭于下。鼓咽咽,醉言舞。于胥乐兮”(《诗经·鲁颂·有駜》),舞伎们时而像一群白鹭一样有序地振翅高飞,时而又纷纷落下。她们挥舞着手中用鹭羽做成的舞具,伴随着深长的鼓声,尽情地跳着舞着。那些贵族陶醉了,竟也手舞足蹈起来。 白鹭是最古老的鸟类,与人类相伴相行已经数千年。白鹭是纯洁、高贵的象征,不仅登堂入室,而且在古诗文以及名画古玩上不乏其靓丽的身影。 我所生活的水乡,因水多湿地多,是白鹭的最佳栖息地。我的老家在沤田改旱田之前,每逢秋收后,便可看到成群的白鹭在水田中觅食。后来,白鹭渐渐少了,竟至多年看不到一只。 近年来有报道称,高邮湖湿地白鹭点点,江苏省湿地公园(高邮城北郊)有成群的白鹭栖息,某单位还成立了保护白鹭的志愿者队伍。这些消息正说明人类对鸟类的保护意识正在增强,这里的生态环境越来越好了。 本是观鱼,却意外看到了白鹭,内心的激动与感慨,自是不言而明。随着夜幕降临,我们回城了,一行白鹭也上了青天。我相信,白鹭将在我们身边直到永远,它们不仅活在《诗经》里,也将永远活在无限的时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