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写作时,往往兴建“营”,其中一个,建在天津滨海。既叫“营”,就要上课、受训。有一年夏天开营时,一位营员问我:天津滨海有什么可看的地方?我说,可看的地方很多,仅一个北塘镇就可以成为写作营最好的课堂。感受北塘的“三气”,应该是中外营员们最重要的一课。 首先,是北塘的“文气”,即书卷气。在这里产生了两位有名的老师,第一位是高赓恩,著作等身。清光绪二十五年,慈禧太后立溥儁为“大阿哥”,拜高赓恩为师。第二位是民国大总统黎元洪的老师李雨霖,黎元洪自小随父来到北塘,拜李雨霖为师,学成后,投考北洋水师学堂,遂青云直上。 北塘早已养成了绵长、生动的文气。所有人,不管组建多大的队伍,一进入北塘的观澜书院,便立刻安静下来,或神情端肃,或目光专注,或悠然神往……天色晚了,有人还伫立在院中的几株参天古树下,不肯离去。 其次,是北塘的“豪气”,渔风雄烈,肝胆存义。这里自古就是战略要地,明代设卫,清朝建营。其标志性建筑是“双垒炮台”,又称“北塘双垒”,始建于明代,“台高五丈许,设炮于上,严列兵甲以守之”。北塘在清初位列“海口三镇”之首,“天策神威镇八方,垂衣犹欲指扶桑。楼船选将弓悬月,城堡屯兵剑拂霜”。因此,在近代史上,有“一个小渔港,半部晚清史”之称。 正是这种特殊的历史和地理位置,决定并造就了北塘人的雄豪之气,即便是最普通的渔民,也不乏烈烈豪情。清道光年间,有个年轻的渔民郭醇成,在一次夜航时,误入凶险海域,渔船触礁而沉,船上渔民只他一人幸免于难。回家后,按当地习俗家里要给他成亲“冲喜”。想不到,新婚之夜,他却逃了出来,自行出家。他所做的只为一件事。每到天黑,他便在之前触礁海域的岛上擂鼓,直至天明,为的是提醒夜航的渔船绕行,以避开丛礁暗石。能救多少是多少,哪管自己万般劳苦。但赶上风急浪高的日子,他的鼓声就很微弱,传不了多远。为了更有效导航,他投奔北京红螺山古寺,真正剃度受戒。随后,用棉花缠在手指上,蘸油点燃,用另一只手敲木鱼诵经化缘。三天三夜便募得白银三千两,在岛上建了一座灯塔,光芒四射,导引渔船航行。 悲心彻骨,德泽无边。作家们登上北塘炮台,高垒险固,虬梁对峙,面前烟水茫茫,身侧铁炮高耸,耳边犹闻戎鼓号角,精神总为之一振,豪气顿生。 再次,北塘居然洋溢着“香气”。天津是盛产海鲜的城市,千百年来在市民中流传着一句口头禅:“当当吃海货,不算不会过。”倾家荡产吃海鲜,还不算不会过日子。而北塘是鲜中之鲜,要吃刚从海里捕捞上来的海货,就得到北塘来。或许有人说,这不叫香气,是腥气,鱼腥味儿。不对,海货不鲜才腥,新鲜的海产品,只香不腥。 写作营里有位刘先生,来自辽宁,格外喜欢北塘的海鲜之香,不禁大快朵颐,遂引发痛风,苦楚不堪,却豪兴不减,大有“宁肯受活罪,不能亏了嘴”之慨。而患有哮喘病和抑郁症的德国女作家古德伦·欧丽莎克,“却在这里过得很快乐,感到与地球非常靠近,得以感受到它的力量与奥秘,写作成了一种礼物”。 北塘之香,不仅得益于海,也得益于河。潮白、蓟运与永定三河在此交汇入海,咸淡水融合,涨潮咸压淡,退潮淡胜咸,年年月月,往复不已。加之气候温和,季风如期,此处的水生物便养成了特殊的习性、特殊的品质,丰厚肥美、风味奇香,成就了北塘的渔盐之利、富庶之乡。 原来,北塘的气韵格外独特。如此简略描述,也算是我给写作营的国内外作家们,当一次导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