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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的幸运

时间:2023-05-20来源:悦读文网 作者:蒋子龙 点击:

诗人鲁藜认为,许向诚“是一个地地道道庄稼汉”,也是一位真正的诗人。说到许向诚,结识他已经三十多年了,我内心里敬他的诗才,敬他骨子里是个有天赋的诗人。

何为“真正的诗人”呢?毕竟,时下的确出现了很多“不真正的诗人”,而真正有诗味、能让人反复吟诵的作品,究竟有多少呢?

而许向诚,要么不写,要写就必追求“语不惊人死不休”。凡读过他的诗的人,无不惊异于相关诗品,更无法忘记他。诗歌热时,他写诗;诗歌冷时,他依旧按照自己的风格创作。甚至,在有人讥讽“诗歌已死”的情势下,他的诗兴反而蓬勃发散、不黏不滞,诗境也愈发朗阔峭拔、憨实精粹,是肝胆文字,绝不衰弱。

毋庸置疑,有他在,诗就不会死。

近三十年里,许向诚写诗不足百首,收录在一本不足两百页的诗集里。就是这么一本诗集,牢牢地托起了一片诗歌的天空,色彩斑斓,耀人眼目,自成气象。他的作为,的确令文坛刮目,让读者钦敬,给诗歌注入了一股活力与自信。

有人说,许向诚得益于农民的出身,既质朴,又执着……其实从一开始创作,他就不是在写所谓的“农民诗”。诗人的心灵不一定在他生活的地方,而是在他爱的地方。因此,他的创作才有大格局、大气象。比如,他只用四个短句,就概括了雄霸天下的秦始皇:“上面的山有多高/下面的坑就有多深/里面睡着一个/睡不着的人。”他写古老的黄河:“是中国额头上一道浅浅的皱纹……”冷峭的角度,奇崛的想象,意蕴幽魅、寄托遥深。他的才思如惊涛骇浪,一波波推进,诗句就像船,“要找到海里那个最险的浪尖/把兴奋的高潮推上极点”。

像许向诚一样质朴,或比他更质朴的农民千千万万,为什么他能成为自树其帜的诗人呢?质朴,并不必然产生诗。作为农民的许向诚,内心一团锦绣,并有很好的创作空间。有空间,才有好的想象。

诗人的心,或虔诚而洁净,“稻子弯下了腰/稻农弯下了腰/这丰收的仪式/是从相互敬礼开始”;或敏感而柔丽,“走近一扇古窗/独享李白的月光/清淡的月光/最富有诗的营养/鼻子一酸/便有从心里流出的两行/发表在脸上”。

他的名篇《盲者之弦》,表达了这种内心世界的幽深:“阿炳/阿炳/瞎子阿炳/两眼枯井/却要/二泉映月……二胡/二胡/流浪的二胡/如一个流浪的人/皮包着骨/挺直/一根脊梁/绷紧/两条青筋……”

许向诚的诗作,辞采华茂,机锋灿然,总能做到一语多义,诗外有诗。比如写“心”字:“一个精致而锋利的弯钩……人海茫茫/彼此垂钓”。再如《伤者》:“风从刀刃上吹过/风不会受伤/受伤的却是刀刃/鸟从天空飞过/天空不会受伤/受伤的只能是鸟/月光从云缝穿过/月光不会受伤/受伤的是那正月十五望月的人。”读者常常感叹,他的这些句子,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呢?

显然,许向诚属于“苦吟型”的诗人。凡自己的作品,他随时都能脱口背出,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创作时用心多深,一字一句都刻骨铭心。不先感动自己,又怎么能感动别人?

“世间最苦最咸的水/是从眼睛里流出的汗/我用执着的目光/在一张稿纸上晒盐。”这样的诗句,是吸收日月精华后,凝结成的一块块晶体,如何不精粹,怎能不叫人过目难忘?

但凡天才的创作者,心里总有不息的风暴,用诗人的话说,就是“无风之风”。这让他的心灵不会平庸,更不会安逸。

许向诚当然是农民,同时,他也是位天才的诗人。他对土地的眷恋,与祖辈完全不同。他的祖父说,土地是个女人,种什么就生什么;他的祖母说,土地是个男人,长什么就吃什么;而他,“要把手像根似地插入土里/寻找祖辈们没有找到的东西”。他做到了,他的诗歌超越了农村、城市,更宝贵的是,也超越了他自己。这才是作为诗人的真正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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