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大概是山水间最常见的植物之一了，由于种类太多，至今我也分不出个子丑寅卯。应弘度法师之邀，最近我到福建莆田的苦竹寺游览，目之所及多苦竹。他不厌其烦地向我介绍苦竹，说苦竹的竹竿最高可达五米多，竿环隆起，高于箨环；箨鞘革质，是绿色的，箨舌截形，是淡绿色的，箨片呈披针形……我听后仍是一头雾水。两相比较，真不如那些流传千载的诗句留给我的印象深，比如李白的“苦竹岭头秋月辉，苦竹南枝鹧鸪飞”，还有杜甫以苦竹为题的五言律诗：“青冥亦自守，软弱强扶持。味苦夏虫避，丛卑春鸟疑。轩墀曾不重，剪伐欲无辞。幸近幽人屋，霜根结在兹。”虽然苦竹生长在青苍幽远之地，依旧坚持操守，哪怕躯干软弱，也会相互扶持。它的根茎叶很苦，连夏虫都会躲避；它很低矮，连春鸟都会起疑思。豪宅大院不重视它，随意砍伐也不需要有什么理由。所幸靠近高洁隐士的居所，历经风霜两相知。

杜甫这首咏物诗作于唐乾元二年（759年），尽管写的不是莆田的苦竹，却写进不少人的心里。弘度法师说，据史料记载，禅宗六祖慧能的弟子千灵禅师当年云游至此，看到翠竹郁郁、白云悠悠、溪水潺潺，百姓的生活却很艰苦，于是顿生感悟，这才历时多年兴修丛林，发心救苦，因此当地一直流传着“千灵千应”的故事和传说。苦竹似乎就是千百年来不屈不挠精神的一种体现。

翻阅历史文献可知，苦竹寺始建于唐会昌年间（841年-846年），已经有近一千二百年的历史了，是当地的文物保护单位。现存石槽两口，其中一口长140厘米，宽85厘米，上刻“当院道口奉拾永德村嘉祐癸卯”等字样；嘉祐是北宋仁宗使用的最后一个年号，历时八年（1056年9月-1063年），癸卯乃第八个年头，即1063年。另一口是厨房储水用品，长230厘米，宽98厘米，刻字模糊不清。让人感到遗憾的是，因时光久远，寺中所存南宋理学家朱熹的石刻不见了踪影。看我对苦竹寺的历史感兴趣，弘度法师又说，1946年至1948年春，闽中地委书记黄国璋和莆田工委委员张坤、林汝樑等先后率游击队在苦竹寺开展秘密活动，以寺院为驻地，成立游击小组，培训游击队骨干，开展抗征、拒丁、减租、减息斗争。苦竹寺的僧侣不仅为游击队的秘密活动提供掩护，还筹集善款予以支持，为莆田的解放事业作出了很大贡献。从唐宋到当下，今人有志不让古人。

了解了苦竹寺的历史，弘度法师要我结合当地的人文特色，为寺院的山门和天王殿撰写两副楹联。考虑到通俗便于记忆，我用“苦”“竹”二字藏头，作山门的楹联：“苦海无边原有岸；竹园正道岂无门。”以众人熟知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起兴，写寺院弘扬正道，救助百姓之苦，特别是近百年来传承红色文化之功。按照民间的说法，“天王殿”供奉的是南方增长天王、北方多闻天王、东方持国天王、西方广目天王这“四大天王”，通常分列在第一重殿两侧，护持三千世界风调雨顺。天王殿的楹联多围绕这个主题来创作，我也不免俗，所作楹联是：“南北东西，雨顺风调期利乐；春秋冬夏，河清海晏报平安。”以“南北东西”四方，来对应“春秋冬夏”四季；以“河清海晏”胜景，来对应“雨顺风调”情境，读着还算工稳。上联中的后三字暗含“离苦”之愿，下联中的后三字则从成语“竹报平安”而来，无论何时何地，国泰民安，就是百姓的期盼。

弘度法师让我再抄一遍杜甫的《苦竹》，可他没想到我会偷懒，只写了两句：“幸近幽人屋，霜根结在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