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为提升红高粱文化品牌的社会影响力，中国艺术报社、山东省作家协会、中共高密市委宣传部共同举办了红高粱之约·“回龙吟”杯首届中国（高密）红高粱文化散文季征稿活动。征稿活动启动后，组委会共收到投稿散文作品670篇。经组委会组织专家学者进行认真严谨的审读，共推选出优秀散文作品60篇。其中，第一批优秀作品3篇，第二批优秀作品7篇，第三批优秀作品20篇，入选优秀作品30篇。这些作品紧扣征稿主题，深入挖掘高密深厚的乡土文化以及相关传统生产生活习俗，传播文明新风和中华传统美德，传递积极人生追求和健康生活情趣。

经主办方授权，中国作家网现刊发获奖文章，以飨读者。

有一种喝酒习俗叫张掖人喝

刘朝杰

张掖，位于甘肃省西北部，河西走廊中段。以“张国臂掖，以通西域”得名，古称“甘州”，素有“桑麻之地、鱼米之乡”之美称。盛产小麦、玉米、水稻、豆类、油料、瓜果、蔬菜。

张掖有着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优美的自然风光和独特的人文景观，被美誉为塞上江南和金张掖，古诗曰：不望祁连山顶雪，错把张掖当江南。市内有大佛寺、木塔寺、土塔寺、西来寺、马蹄寺、镇远楼、山西会馆、民勤会馆、黑水国遗址等名胜古迹。

我第一次来到张掖，还要追溯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那时刚从学校毕业，被分配到玉门油田的后勤部门，油田是独立于城区单独存在的“小社会”，油田的整个后勤供应仍然实行计划调配。每年秋季油田都要为员工储备冬季蔬菜和水果，需要动用一批人员和车辆，为期半个月，到盛产瓜果蔬菜产地张掖采购和运输。我跟班牛科长押车前去张掖拉苹果，他老家就在张掖。

牛科长问我酒量如何？我哈哈大笑说，我没酒量，在学校没喝过白酒，只喝些啤酒。他说，那不行，工作了要练练喝白酒，我们张掖人喝酒可了不得咧！

头一天下午我们到达一户果农家，这里是牛科长老家的一个远房亲戚种植的果园。晚上客人热情招待我们，酒菜齐上，我第一次遇到这阵势，因为年轻，不好意思婉拒和谦让，客人敬酒就喝，同时又很新奇地听到他们本地花哨且别具一格的酒令，好不热闹，我原本就不胜酒力，这样三下五去二，很快就把我给“放翻”在桌上。

张掖是一个多民族交融居住的地区，有悠久的历史和饮酒习惯，即便在今天，也往往是有席就有酒，无酒不成席。酒席上可以把张掖人直率好客的情感发挥得淋漓尽致。喝酒不仅在表达礼仪和情趣，更体现当地的文化和人文精神。许多长期生活在张掖的外地人觉得，由于深受张掖人酒文化的感染和影响，自己喝酒也变得豪爽起来，且酒量毫不逊色土生土长的张掖人。

后来，我每年都要去张掖拉冬储水果和蔬菜，对他们酒桌上的规矩，明显感觉自己的酒力已见长，且深受他们的热情与豪爽所感染，只不过饮酒适可而止，重在参与，避免自己再被喝倒。

张掖人喝酒时对人十分体贴，喝酒之前一律先吃饭吃菜，不空着肚子喝酒，以免伤肝伤胃，正式婚宴和朋友聚餐都是如此。等到大家吃到几分饱了，这才拿出酒瓶酒杯酒盘，喝酒正式开始。

张掖人喝酒时十分热情，都是主动先给别人敬酒，敬酒时自己不喝。一般是由主人或者桌上尊长先给别人敬酒，敬完一圈之后，再由下一个人敬，最后才轮到客人回敬。

我们通常喝酒是一人一个酒杯，自己喝自己杯中的酒。而张掖则不然，大家用公用酒杯喝酒，敬酒人用酒盘托着六只小酒杯，六杯大约有二两酒，给谁敬几杯酒由敬酒人说了算。

如果敬酒人是长辈或领导，一般他说敬几杯你就得喝几杯，如果你实在不胜酒力，至少也得喝两小杯。如果敬酒人是平辈或晚辈，你可以请他陪饮一杯。因此，想既要喝好又不喝醉，在敬酒时需要把握分寸。

敬酒结束，然后进入喝酒的下一轮——划拳。

划拳时也由一个人托着六小杯酒挨个找人划，输了喝酒，喝几杯事前说定，一般三打两胜。划拳最能体现张掖人的豪爽，一般一次都喝三杯四杯以上，喝两杯的都很少见。

张掖人划拳分小拳和大拳，划小拳时一人出一根手指，大压小；大拳和外面一样，一人出几根手指，两者相加，划大拳时喊出的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美好或吉祥的祝愿，如“一心敬你”“三星高照”“六连高升”“四喜发财”“十全十美”等等。赢者既达到了劝酒的目的，同时也送上衷心的祝福，输者既喝得畅快，也心悦诚服。如果你实在不能喝了，别人也不会强行和你划拳，但如果客人还能喝，那就得和客人划，要不然就是失礼没有陪好。

可能与张掖的水土有关，张掖人酒量都很大，随便一个人都能喝上一斤酒。但张掖人非常文明，他们不强行劝酒，敬酒也好，划拳也罢，只为活跃气氛，主宾尽兴。

他们善划拳的人都有密招，并会经常以此取胜。比如喜划小拳的人，就掌握了一种规则，即划拳时首先须出大拇指，尔后不能出老拳（即不能重复），违规者为输，须喝罚酒。通过现场操练，若不熟悉这种划拳规则，手脑是很难灵活配合到一起，结果肯定是出手必输，逢输必喝，如果不服气，那肯定是必醉无疑了。另有唱酒歌也是以智取胜的方式之一，常玩的唱酒歌的谱曲有点像花儿，其词内容如下：

“一个嘛就尕老汉哟哟，

七呀十七来嘛哟哟，

我们再加上个四岁者叶子儿青呀。

八呀十一来嘛哟哟。

八仙的个桌子上哟哟，

吃一杯子酒来嘛哟哟，

怎么样子吃者叶子儿青呀，

酒不醉来嘛哟哟。”

这是酒曲《尕老汉》中的经典唱段。倘若在酒桌上听到这样的歌声，想必喝酒之人会大饱耳福。唱罢之后，紧接着是双手比划，同时口中还须念念有词：“一只螃蟹八只脚呀!两个夹子这么大的个呀……”规则要求是唱词与比划同时进行，且须准确，以无误者为胜，否则要罚酒。酒席上遇到深藏不露的高手是常事，如酒量不行但划拳水平很高的，又如拳不高但酒量极好的，也有许多拳高酒量大的。这时划拳的技巧也会随之提高，有“一大一小”左右开弓的划法，即大拳开始，再划小拳，输了或出错者喝。还有“一大一小”“老虎杠子”“大灯笼小灯笼”以及“猜包吃”五循环为一回合的划法，仍然是输了和错者喝。由于难度大，划拳似乎是竞技比赛，划拳者酣态中敏捷机智的演技，常常会引得四座皆惊，有时甚至会把已经酩酊大醉的汉子惊醒。

据说，早在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代，酒令就在黄河流域的宴席上出现了。酒令分俗令和雅令。猜拳是俗令的代表，雅令即文字令，通常是在具有较丰富文化知识的人士间流行。白居易有诗曰：“闲徵雅令穷经吏，醉听新吟胜管弦。”他认为，酒宴中的雅令要比乐曲佐酒更有意趣。这种文字令又包括字词令、谜语令、筹令等。

而不同地域的喝酒者，饮酒风格往往大相径庭：东北人大碗大碗地喝，图个爽气；南方人小口小口地抿，讲个秀气；山东人杯杯喝得干净，显得朴实；河南人将小酒盏一摆一大排，求个排场；而西北人吆五喝六划拳行令，图的是个热闹。

实际上北方各地都有划拳的习惯，只是张掖人把这种酒俗发挥得更加酣畅更豪放。要说主人尽心客人尽兴，莫过于喝酒划拳。一场酒喝下来，陌生人也会成为好朋友。实际上就在两个人倾尽全力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展现的形式却是互相礼敬。划拳之前先约好“五抱不要，”也就是两只手凑成的零与五不算数。出手指头也有讲究，如果伸出象征“六”的大拇指与小拇指，或者象征“八”的大拇指与食指，那是不尊重对方，犯忌讳的。划拳开场要戴三个帽：“两个人好呀！实在是个好呀！好到底呀！”酒场上大家都很遵守游戏规则，酒品如人品，酒令大似军令。开始划拳的时候都会使出浑身解数，哪怕再好的酒也要让给对方喝，行的是君子之道！

去年我去张掖出差，看望了老牛科长，他已退休多年，看上去比在职时发福好多，但气色很好，脸上泛着红润。见了故友牛科长夫妇热情至极，备了丰盛一桌张掖特色菜，牛科长拿出多年储存的老陈酿招待我。他清楚我不胜酒量，并没有按照张掖喝酒的规矩进行，而是边喝边聊。就这样小喝一通下来，牛科长谈吐自如，酒量不减当年，而我却明显感觉到上头了。他就没再劝我多饮，我们把酒言欢，共同回忆起这些年在张掖喝酒时的不少趣事。

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史，酒文化已经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随着老百姓生活质量的提高，以酒会友、以酒待客、酒以庆宴、酒以养生、酒以养性、酒以治病的酒文化深入人心，张掖人饮酒的习俗也在潜移默化的发生着改变。如今主客聚会喝酒，饮酒的规矩依然存在，饮酒艺术与聪明机智的竞技继续保留，但很多人在饮酒时已开始节制起自己的酒量。如今，张掖人的酒桌上，已经很少出现我们当年那种一醉方休、淋漓尽致的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