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多没回老家看望老父亲了。前不久,驾车回了趟老家,一脚踏进熟悉的家门,只见老父亲在三弟的搀扶下,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从里间屋缓慢地移步到客厅沙发前,艰难地扶着沙发扶手坐下……望着疫情“劫后余生”的年近九旬的老父亲,我心头一热,抑制不住的泪水瞬间涌上眼眶。 回想父亲当年的模样,曾经是多么意气风发啊!父亲年轻时常常穿一身白色衣服,腰间皮带上常年挂着公安民警的佩枪,人称“白袍小将”。 父亲一辈子爱干净。只要他在家,肯定会把小院和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习惯都是当年二十出头时在保定上政法干校养成的习惯,改不了了!”上了年纪后,父亲还时常会说他这句多年来说了无数次的话。 我读小学的时候,每次放学回家走到门口,只要看到院里地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再探头往里去看,肯定就会看到父亲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每次父亲从县城公安局回到家,把自行车放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抄起铁锹,逐一清理几只鸡在院里悠闲踱步时留下的粪便。接着,再把院里堆放的玉米秸、棉花柴和麦秸等理顺,归置整齐。然后,端起洗脸盆在压水井前接上一盆清水,用手将水均匀地洒在小院地上,最后再抄起硕大的竹扫把,把地上的浮土、撒落的柴火、树上掉下的树叶等,清扫到院子一角积肥的土坑里。这时,他会站在院门口,向院里四处巡视一番,看到已经变得干净的院子,脸上便会挂满由衷的微笑。 再然后,父亲会端上一脸盆清水走进屋里,也把清水均匀地洒在地上,再抄起一个用黍子秸秆扎成的小扫帚,弯下腰来,细心地清扫地面尘土。经父亲一阵忙碌,屋里地面上的菜叶子、碎纸片、浮土等就统统不见了踪影。 最后,是收拾整理土炕上和床上的被褥。经父亲双手忙活后,炕上、床上几床被子,都被他叠得方方正正,像豆腐块一般,并归置到土炕或者床的一头,然后把枕头再放到叠好的被子上。土炕上的单子和床单,经他用扫炕扫帚一清扫,也变得异常平展。这时,父亲会站在屋里,环顾四周,瞧着干净的地面和整洁的土炕、床铺,也像刚才站在院门口一样,发出来自内心深处的微笑,仿佛刚办结了一起案子,又打了一个胜仗似的。 当然,每次放学回家到门口时,看到父亲停放在院里的自行车,我便立马停下匆忙的脚步,经常会在小院门外犹豫徘徊一会儿。因为,我每次小心翼翼走进院里,父亲会把我叫到他眼前,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后把我拉到洗脸盆前,将我的小手放进水里,边帮我搓洗手上的污垢,边训斥我怎么把手弄得这么脏。嗨,其实农村小孩都如此,土呀,泥呀,什么东西都玩,没有啥讲究。有时天气冷得要命,冻得鼻涕流出来了,父亲会毫不犹豫地上来给我擤鼻涕,鼻子便特别难受,常常会难受得流出眼泪。父亲嗓门非常洪亮,看到我上衣的扣子掉了一个或两个,便会大声质问:“衣服上的扣子到哪里去了?赶紧让***再给缝两个扣子吧!” 当然,父亲讲究干净的习惯,也曾经让我骄傲和自豪。那时,全县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结束后,最让我脸上有光彩的就是,前来接兵的部队干部在二百多名新兵面前讲的:“这次来邱县接兵,走访了这么多新兵家里,只有陈四村马克家炕上和床上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看看你们这么多户人家,被子都是往炕上或者床上一堆……你们到部队后必须改变这一习惯。” 探望了父亲,离家返京时,我又提及此事:“爸,你当年把咱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接兵干部走访了全县两百多个家庭,就表扬了咱们一家……”初冬暖阳的金色光芒照在父亲布满沧桑的脸上,他的脸上,又像当年那样挂着开心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