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看了一部20年前拍摄的大片《金刚》,久久不能平静,于是,听着舒曼的《春天交响曲》的序曲,在梦乡中走进了甲辰年。 清晨,朝霞灿烂,风和日丽,沿着车稀人少的马路,我向羊山湖疾走。 路边,四季常青的植被,让你在前几天那场冰雪消融中,听到了春天的脚步,丝毫没有感觉到冬天的寒意,虽然今年立春很早,竟然抢在了春节前,人们却也没有体会到冬春分明的界限。 远远望去,九乡河路边万株樱花树上开始疑似有了骨朵,参差的春梅含苞欲放,似乎意识到早春初月的金陵胜景来到了,中山陵足下的梅花山,肯定又是到了游人如织的时节。 穿过宽阔的仙林大道,头顶上交汇的地铁和绕城公路,发出了隆隆的喧嚣声,让你在工业文明的烦躁中不能自已,最具反讽意味的是,向西200多米开外,十里长河的九乡河大桥两边,各矗立着三座象征着农耕文明的荷兰大风车的雕塑,带着深刻的眷恋,成为两种文明的桥接风景,亦成为即将抵达南京大学的地标性建筑物,难怪有人戏称南大为“九乡河文理学院”。 我向桥下望去,想去寻觅越冬的那只白鹤有无归来,每年三季,它都会像哨兵一样,守卫在流动的河水中。由南向北的河流中,春水已经泛起了流动的涟漪,遗憾的是,那里并没有看见白鹤的身影。 忽然,一群二十几只在河里游弋的白颈黑鸭,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它们对空中喧嚣的机器轰鸣声毫不理会,那悠闲的泳姿,让我的心情平复了,它们正在划动着鸭先知的一汪春水。我想,它们大概是野生动物中最先与人类和睦共处的动物,虽然是野生的,但它们已然习惯了工业文明带来的困扰,生存的自然法则让这些弱小的动物,在文明进化的历史过程中,没有躺平,而是无奈地活着。这是悲剧,还是喜剧呢? 走进羊山湖,终于看到了几只从湖面上掠过的白鹤,当你走近它的时候,本是伫立在湖边草丛中的它们,便离你远飞而去,这些喜欢独行的白鹤,难道是在瓦尔登湖独居的梭罗的同类吗,他(它)们都是在思考人类和鸟类在大自然中如何生存的哲学问题吗? 环绕湖边的杨柳开始报春了,嫩黄的枝条上绽出的骨朵,虽然不是花的消息,但那也是诞生柳叶的子宫。此时便想起了著名散文家丰子恺说的,“东洋人之乐,乃在‘绿柳才黄半未匀’的新春……但默察花柳的萌动,静观天地的回春,在精神上是最愉快的”。 春天真的要来了,但我却愉快不起来。因为我仍然忘不了昨夜的星辰——在人类与动物之间,在文明冲突之间,在历史进化的过程中,我们究竟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去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 昨晚看的那部老电影《金刚》,让我陷入了无法自拔的人类二律背反的沉思中。无疑,这是一部以1933年为背景,带有科幻色彩的关于骷髅岛故事的影片,但主角是由人与虚构的巨型动物大猩猩组成的,当然,还有原始生态环境中凶恶的土著人群作为配角。影片的编导者用爱情作为这部影片的主食材,上演了人与兽之间悲剧的大搏战。因为我从不喜欢看科幻片,所以,二三十年前,当我参与“人类中心主义”和“动物中心主义”争论,写作时错过了这一个最好的例证,在癸卯岁末钟声响起的时候,我通过这部影片进一步对人与动物的关系,做出新的判断。 这部被人称为浪漫主义恐怖动作科幻的影片,恐怖的看点并不是那个巨猩抢亲的故事情节,以及那些原始部落里血腥屠杀异类的场面,而是将巨猩野蛮抢亲过程中的屠戮和玩弄于股掌中的爱情占有的恐怖,幻化成了最勇敢、最真挚的浪漫爱情故事。这是文明历史进程中的进步呢,还是一种历史的倒退? 除夕夜看完这部电影,感慨万端,我深深地思索,为什么这个打着动物中心主义旗号的兽性至上的影片,明明喂给观众的是海洛因,却会感动许多观众,甚至,女主人公“安”对巨猩的倾倒和挚爱,催落了许许多多观众的眼泪呢?虽然貌美如花的主角安,是在不断受虐的过程中获得了病态的“爱情”,但是,受虐之后,痛并快乐着的刺激,深深地感染了观众,这种隐藏着的病态主题表达,让我在春天序曲的变调中激愤了。 显然,那个女主安与巨猩之间产生的爱情是荒诞的,但影片想告诉我们的主调是:人类是荒唐而无法拯救的,也是无可药救的,所以,毁灭人类,包括毁灭人类经过几千年建立起来的爱情观,是理所当然的真谛。只有满足兽欲,让女主成为献身的牺牲品和祭奠者,方才能让世界得以安宁。这个主角安莫名其妙地与金刚兽达成的精神交媾,才使她和它共同完成了对人类灵魂与爱情的拯救,他们是人类的救世主吗?当那个巨猩金刚最后在与人类的大搏战中英勇牺牲时,它成了来到这个人类世界的英雄,它是走向十字架的耶稣吗? 以此来否定人类文明,也许是动物保护主义的法则,但他们要将人类引向何处?毫无疑问,这个人类世界充满着兽性,人类是有许多可怕的人性弱点,但我不相信,原始的兽性就可以拯救人类和世界!我更不相信人不如兽的宣教,历史车轮的倒转,文明历史的倒退,才是人类毁灭自己的死路!人类只有在反思文明历史进程中,不断克服人性的弱点,才能获得世界观的进步,一切倒退都将是毁灭自己的行为。 那个刀枪不入的巨兽是真正坚忍不拔的英雄吗?返归原始的丛林法则,人兽之爱才是最伟大的爱情吗?金刚巨猩悲剧性的牺牲,在向人类昭示着什么?那个饰演导演的配角,站在用以在工业文明舞台上赚钱的巨猩尸体面前,发出的那一句“是美女杀了野兽”的台词,揭示了什么样的主题?兽性会让我们全体观众都戴上人格的面具吗? 在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的时刻,我在癸卯年里写下了上面最后一段文字。我怕失眠,服了安眠药,选听了门德尔松指挥的舒曼作曲的降B大调《第一号交响曲春天》,因为那是属于人类文明进步中作曲家舒曼与恋人克拉拉浪漫真挚爱情的历史见证。 在回家的路上,我又一次站在九乡河大桥上,看到野鸭仍旧在河中游弋,眼前一亮,那只守卫在湍急河口边的白鹤终于又飞回来了,我俯视了许久,心想,我与它相遇了几年,是我等它,还是它在等我呢?人类与动物和谐相处,只要不伤害对方,那才是世界的安宁。 走近樱桃园,上前观察,樱花的花苞已经饱满了,梅花已经有了稀疏绽放的花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