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给人们带来了太多的美好,人们说“春天不是读书天”,是因为窗外的姹紫嫣红让人无法安心读书。巴金在“激流三部曲”《春》的结尾写道:“第二年的春天终于来了。大地渐渐地变了颜色。春天带来的是生命,是欢乐,是花香,是鸟鸣,是温暖,是新绿,以及别的许多许多的东西。”当然,体察春趣是需要一点心境的,鹿桥在《未央歌》中就批评了人的无趣:“人是最不会玩的动物,他们忘了春季给他们的一点荒唐可爱的念头。也不惭愧自己不如一只鸟,一只猫或是一株小树。” 春天花团锦簇,我先想到的是桃花,因为“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我可爱的故乡”。《三国演义》的开篇是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发生在一个“花开正盛”的春天。在另一个春天,诸葛亮在给刘禅上书《出师表》后准备出师伐魏,是为“一出祁山”。其实《水浒传》同样以春天开篇,开始于“嘉祐三年春间”,在另一个春天则安排了“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名场面。 其实,春季最美的桃花是李逵在踏青时发现的,这段情节出现在元代康进之的剧作《李逵负荆》中。李逵踏青赏玩时看到:“可正是清明时候,却言‘风雨替花愁’。和风渐起,暮雨初收。俺则见杨柳半藏沽酒市,桃花深映钓鱼舟。更和这碧粼粼春水波纹绉,有往来社燕,远近沙鸥。(云)人道我梁山泊无有景致,俺打那厮的嘴!”李逵也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尤其是对桃花瓣的描写:“俺绰起这桃花瓣儿来,我试看咱。好红红的粉花瓣儿!(做笑科,云)你看俺好黑指头也!(唱)恰便是粉衬的这胭脂透。(云)可惜了你这瓣儿,俺放你趂(同“趁”)那一般的瓣儿去。我与你赶,与你赶,贪赶桃花瓣儿,(唱)早来到这草桥店垂杨的渡口。”在剧中李逵还发现了宋刚和鲁智恩冒充宋江和鲁智深的事情,后来施耐庵把这一故事情节放到了《水浒传》中。 《红楼梦》中诗社改名也与桃花有关,在第七十回,史湘云说:“一起诗社时是秋天,就不应发达。如今恰好万物逢春,皆主生盛。况这首桃花诗又好,就把海棠社改作桃花社。”在《红楼梦》第二十三回,贾宝玉在桃花树下一块石头上坐着看《会真记》,“一阵风过,把树头上桃花吹下一大半来,落的满身满书满地皆是”,难怪史湘云在《如梦令》中写道:“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贾宝玉等人搬进大观园是在二月二十二,出现了杨妃戏彩蝶、黛玉葬花等名场面。放风筝这一春天的习俗也出现在第七十回,文中“风筝”二字就出现了14次,提到了大蝴蝶、美人、软翅子大凤凰、大鱼、大螃蟹、大红蝙蝠、七个大雁、喜字风筝,而且每个人放的风筝还跟性格、命运有关。例如,探春的判词上就画着两人放风筝,探春的凤凰风筝还跟另一个凤凰风筝、喜字风筝绞在一处,“三下齐收乱顿,谁知线都断了,那三个风筝飘飘摇摇都去了”,似乎在暗示她远嫁的命运。 在一个早春,唐僧来到了西行最难的一关——西梁女国,虽然书中没有电视剧中那般情深。在另一个春天,唐僧的境遇则完全不同。到了《西游记》第七十二回,“行勾多少山原,历尽无穷水道,不觉得秋去冬残,又值春光明媚。师徒们正在路上踏青玩景,忽见一座庵林……”我一直以为西行路上有重重艰难险阻,一路小心翼翼,可是吴承恩却说他们是“踏青玩景”。此处有如此美景,唐僧会碰到什么呢?吴承恩开了个玩笑,安排的是盘丝洞里的蜘蛛精。 就描写春天来说,我印象最深的是《金瓶梅词话》第八十九回写的:“一年四季,无过春天,最好景致:日谓之丽日,风谓之和风,吹柳眼,绽花心,拂香尘;天色暖谓之暄,天色寒谓之料峭;骑的马谓之宝马,坐的轿谓之香车,行的路谓之芳径,地下飞的土来谓之香尘;千花发蕊,万草生芽,谓之春信……端的春景,果然是好!到的春来,那府州县道与各处村镇乡市,都有游玩去处。”清代文学家张竹坡认为,这段写出了太平世界、太平人物、太平景象、太平风物。《金瓶梅词话》中还提到了踏青、打秋千,第二十五回写道:“话说烧灯已过,又早清明将至。西门庆有应伯爵早来邀请,孙寡嘴做东,邀去郊外耍子去了。先是吴月娘花园中扎了一架秋千,至是西门庆不在家,闲率众姊妹每游戏一番,以消春昼之困。” 值得一提的是,在路遥的小说《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第十四章,有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场景:“初春解冻的原西河变得宽阔起来,浩浩荡荡的水流一片浑黄……少安和润叶相跟着,沿着原西河畔的一条小路,往河上游的方向走着。他们沉浸在明媚的春光中,心情无限的美妙。这倒使他们一时没有说什么话。”真希望他们就这样走下去。 文人有感于山川之美而寄情于笔端,于是写出了诗词名篇。后人在山川之间揣摩古人的诗词,能更好地体味诗词的妙处,于是实现了美文与美景的双向奔赴。这是需要现场感的,最好是沉浸式的。 其实,在气象学意义之外,四季并不是泾渭分明的。在夏天可以感受春天,诗人埃利蒂斯说“每个字都是一只燕子,给你在夏季中带来春天”;在冬天可以感受春天,李清照写出了“雪里已知春信至”,李国文也感受到“冬天里的春天”;巴金还在《春天里的秋天》中意识到“秋天在春天里哭泣了”。巴金说:“我的许多年来的努力,我的用血和泪写成的书,我的生活的目标无一不是在:帮助人,使每个人都得着春天,每颗心都得着光明,每个人的生活都得着幸福,每个人的发展都得着自由。”这不仅是巴老的目标,也是众多文学家的目标,是写作的意义之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