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网上有个“夺笋”的流行语,还有个延伸出来的短句:山上的笋都让你夺完了。我当然知道这是“多损”的谐音梗。平素自认为多少还是有些幽默感的,可我却从不用这个梗。细细寻思,可能是因为爱吃笋吧。 在童年的记忆里,笋是个稀罕物。不过事实上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吃笋。家常吃不着,吃笋一般是在村里的宴席上。尤其是婚宴和孩子的满月酒,必有笋。那时候,掌勺的大师傅们不把笋叫笋,他们管笋叫“玉兰片”。多么好听的名字。我第一次听到就记下了。名为玉兰片的笋果然都以切片方式出现,是很重要的配菜。现在想来,多半应该是罐头装,否则不好解释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豫北乡下的宴席上。它真是一道绝好的配菜,似乎配什么菜都合适,也似乎配什么也都好吃。 长大后,见多了竹子,便知道了笋的来处——笋是竹子的童年呢。也见到了笋原初的模样:身体圆圆的,顶头尖尖的,裹着层层的笋衣。成熟的玉米没有剥衣的话,它们两个还有些像呢。只是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地上。依然还是很爱吃笋。每每去超市买菜,我也总要买些笋。但北方超市极少鲜笋,我通常买的是各种包装的笋片。知道了笋分冬笋和春笋,也知道了笋的一些名字:毛竹笋、雷竹笋、箭竹笋、鞭笋、红壳笋等等。不管叫什么名字,我只吃它们便是了。笋干、笋丝、纸片笋、大块笋,反正什么样的笋,都是好吃的。 最近又吃到了一种笋,名字也好听,叫白玉笋,来自浙江桐庐。说是下单后农民立马现挖,第二天发出快递,两天后收到。朋友反复强调:特别好吃。能有多好吃呢?我暗自嘀咕,不大信。吃不到嘴里怎么能信呢?终于收到了笋,是带着泥土的鲜笋。这是我第一次处理鲜笋。笋衣不厚,微红中含着润润的浅紫。小心翼翼去剥笋衣,发现笋衣很硬。就索性使了刀,在笋衣上划了一个口子,很神奇的,笋衣突然极易剥掉,原来这硬是很脆的硬啊。一层层剥净,便裸呈出纯白的笋肉。朋友说,在笋界,这笋肉算是很多的,净肉要有百分之九十。这让我想到了房地产业常说的得房率高,公摊就少,自然就有了性价比。最要紧的当然不是这个,要紧的是果然特别好吃。通常的笋需焯水,它不用。生炒就好。一口吃下去,嫩、娇、肥、脆、甜,这白玉笋果然不负美名,有着美妙的样子和味道。 今年暮春,应邀来到了浙江桐庐,这是陆春祥兄的老家。在他的春祥书院小坐时,听我赞叹白玉笋,他随即打电话让学生送些来。翌日笋便送到了。做饭的小姐姐素烧了一盘,只配了一点青椒,用油焖了一下。端上来后,只见青是青白是白,令人垂涎。众人动筷,立马光盘。那我再烧一盘?小姐姐特意问我。大概是看我吃得最猛,大家都笑。我说再来一盘恐怕也吃不够,就是要留点儿想头,才更好吃。这样好吃的笋,必定会让人留下想头的。那两日,在桐庐乡下的小街上闲走,不期然地就会看见有人家在门口晒着笋干。我就驻足,拍照。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拍照。就好像只是确认一下它们的样子。比起平时在超市里所见的它们的同类,这些散在烟火人间的笋是多么可亲啊。 临别前夕,春祥兄说给我准备了野笋干,也准备了新鲜的白玉笋。他说笋干如果拎着回去就等于又多了几份行李,不方便,那就寄回去。鲜笋么?要是寄回去,担心会失了美味。我马上说,拎回去,多重都不嫌沉。等我和鲜笋回了酒店,他又发微信叮嘱说,要放在地板上,温度能低些,不然它长得太快,就会老。这鲜笋时时刻刻都在长呢。 好在房间里有冰箱,我就把笋存在了冰箱里。 笋啊笋啊,慢些长啊。 第二天便拎着笋回程,一路拎着,不时还要看看,生怕少了些似的。沉甸甸的笋还沾着泥土,却一点儿都不显脏,可爱极了。这地里长的物事,尤其是地下长的物事,总是让人很信任。花生、土豆、红薯、山药不都是这样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