蹀躞复蹀躞,徘徊复徘徊,一条不足千米的路,被我走成了千山万水。季风型气候中,横亘在亚热带与温带中的山水啊,何处不是樱花的故乡?何处的樱花季,不是在对酒当歌或箫鼓楼船中度过? “落樱吹四方,琵琶湖面花波漾,堂前好风光。”这是日本俳句大家松尾巴蕉的诗。我在日本福冈的大濠及舞鹤园赏过樱。那场景,与松尾巴蕉的诗句何其相似乃尔。大濠公园是几百年前仿中国的西湖建造,宽阔的湖面四周,植有数以万计的樱花树,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古老。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千千万万的赏花人都来到湖边,或家人团聚,或友人邀约,或歌吟,或轰饮,无不自适,无不欢愉。路边的小吃摊一个连一个,花树有多灿烂,吃食就有多丰富。樱花的娇羞态、人间的烟火味、湖面上的画船、路上的香车,交融在樱花雨中,树尽风流、人尽惬意,谁又在乎时光在桨声灯影中悄悄流失呢? “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唐人杨巨源的诗告诉我们,盛唐时的长安,就有着隆烈的赏花习俗。而且,就在唐代,不少诗人写了太多的脍炙人口的赏花诗,牡丹、芍药、腊梅、春梅、杏花、兰草、荷花、菊花等等,无不让诗人眼中溢彩,字里流香。 写樱花的诗,也不在少数。李白写“别来几春未还家,玉窗五见樱桃花”,李商隐写“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巷垂杨岸”,元稹有“樱桃花下送君时,一寸春心逐折枝”,白居易有“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枝便当游”。 我注意到,唐人写的樱花,多半是樱桃花。樱花与樱桃花并不是一回事。樱花不结实,多产于日本,樱桃花虽然有花可赏,但它最重要的是结实。每年季春或初夏,红红的樱桃就上市了,酸甜酸甜的,女孩子喜欢吃。打小儿我就怕酸,偶尔吃上一两颗,只当是尝个鲜。因此,结实的樱桃花属于国产,就称为中国樱吧。 樱属蔷薇科,无论是结实的还是不结实的,品种都有很多。中国樱多半是白色的,我见过鄂南崇阳多达万亩的野樱林,花开时,满山白蒙蒙一片,煞是壮观。而日本樱以粉红为主,旺盛的时候,如霞光铺锦。 赏花是一件快乐的事,我不知道唐人张藉为何说“莫说樱桃花已发,今年不作看花人”。有花不赏,辜负春光,对于惜春的人来说,是不是有些绝情?但对不肯赏花的人也不可乱加指责,就像2020年的早春二月,因为新冠病毒的肆虐,为抗击疫情,武汉人都禁足在家,所有春花盛开的地方都寂静无人。那一年武汉大学的樱花,还开得特别旺,却也只能“寂寞开无主”。所以说,能够赏花的人,一定是无忧无虑的人。从各地报道来看,今年的仲春,又迎来了“出门俱是看花人”的热闹。这只能说明,国运祥和才能让人们享受到花样年华的好日子。换句话说,春机勃发的祖国,每一天都是绚丽的花季。 还是再说说2020年的樱花季吧,武汉人迫于无奈辜负了樱花,但江南的樱花,却是吸引了更多的赏花人。那一个春天,因为头年岁暮时旅行在外面不能回到武汉樱园旁的家,我一家子在江南的苏州、无锡一带逗留了两个多月。无锡太湖边上的鼋头渚,也是一个欣赏樱花的胜地,仲春之末我闻名前往。记得那一天乍暖还寒,初晴欲雨。一入樱花谷,但见山间水畔、舟前桥侧,甚或亭榭之前、松竹之侧,无不花团锦簇,这花团,蒐集了世界各地的樱花品种;这锦簇,乃是剪来无数个异乡的祥云,织成了让人陶醉的丽锦,在这里,我看到了樱花的共同体,它们相逢于春天、合影于太湖,鼋头渚成了一个世界级的樱花选美大舞台,令人散魂荡目,心荡神驰。 影影绰绰,参参差差,浓浓淡淡,曲曲折折,走不完的长亭短亭,过不完的烟柳画桥。在这里,你可以尽情地欣赏到早樱、中樱与晚樱。早樱有冲绳的寒俳樱,九州的河津樱、福建山樱;中樱以染井吉野为主;晚樱有关山、松月、普贤象、郁金等等。漫步其中,看到桨声中的花影,闻到松风中的花香,披着烟雨中的花光,倚着暖阳下的花树,你又怎能不深深地陶醉! 回首往事,让我更懂得珍惜与感恩,珍惜每一寸春光,感恩每一个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有了这两种,你的生活就会充实,就会浪漫而富有诗情,将这样的一颗心融入自然、融入时代,这种状态,就叫美美与共。 今夕何夕,美丽的花季徐徐展开;此处何处,我在母校——武汉大学的樱花大道上踟蹰多时了。我多想变成一朵樱花,用我绽放的芬芳滋润这人间。但是,我又想,还是当一个看花人吧,用我这一头历尽沧桑换来的白发,守护樱花的不胜娇羞的红颜。最美的花季应该是花好,人更好;花烂漫,时代更富有朝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