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豌豆花 豌豆花是用了许多对绿翅膀,才从遥远地底下飞到了豆苗的房顶。 最先来访的是一伙蜜蜂,它们像刚学习拉二胡的小孩,兴冲冲地弄出很多响动,也不管别人乐意不乐意听,倒也挺热闹。 我是第二个到豌豆花家走动的。我来时它们大都在睡午觉。豆苗间的杂草身材都特别窈窕,长腿细腰的,而且极嫩。等到豌豆花醒来,觉着住处突然宽敞了,还以为自己梦游着搬了家呢。 为着让豌豆花充分享受自己的惊喜,我总是在它们醒转前离开。不过并不走远,就在离它们几十米的大树下休息一会儿,坐或躺,睡一会儿,做个小梦。那梦里梦想的也就是些很实在简单的愿望。可这样自娱式的精神会餐会赶走身体里的累,如同把一群羊随风赶过了草滩;也会将黑白的劳动染成了彩色。 现在,我再不用冒着大太阳去田里劳动,去有豌豆花的地里为猪找食了。那现在说起来诗意、实则艰辛的乡村生活,成了醒神的秤砣,每当我有稍许忘本或张扬的神情,它就毫不留情地把我上扬的得意秤杆一般猛地压下。 好久没在田头地角的树荫下歇凉小睡,那些青葱如嫩豆荚的梦,也好久没来找我了。 好想给豌豆花写封信,谁能给我一个豌豆花的地址? 花拆 一见“花拆”两字就很喜欢。想象中是有个小孩笨拙又心急地想打开一份意外得来的礼物,那礼物偏偏又是许多层包装,每一层又都精美绝伦,让人舍不得撕破。那小孩的忙乱和惊喜是怎样地滚滚而来啊。 在书上看过古人细诉“花拆”的千般妙趣;也听一个爱花的朋友说过终夜不眠坐等“花拆”,迷迷瞪瞪地打了半个盹,那昙花就如新娘嫁衣,已然掀了盖头。悔得那守夜人把阳台上的二十五柱栏杆一一拍遍。我自知福薄,虽爱花却没有牺牲睡眠的勇气,更不敢奢望有朝一日也能亲眼暴殄。 那日路过一株广玉兰,耳边突然听得极细的“扑”一声,不经意地转头,看见肩头一朵花苞正好拆开,瓷实的花骨朵如紧闭的闺阁豁地推开了窗,重帘漫卷,一重赛一重地白。不一会儿,那满朵的花香便开始呼吸,那香气不见形影,却将周围的空气当作空椅,徐徐地一一坐落。我这个大活人自然就成了它的沙发,怎么都挪不动脚步了。 细打量,那广玉兰的树叶居然是金玉双色,正面碧绿油亮,背面却是接近金色的棕黄。花大如碗,隐于宽大的叶片深处,很含蓄的样子。不知怎的,这花让我想起憨拙的企鹅,笨得让人疼。 一朵花的生命虽属平常,当它隆重地绽放内心的所有美丽时,有缘邂逅的人,应该放慢脚步,相视一笑。这自然给人的机缘,是只能降临,无法索求的。 看见“拆花”,不过是因留心和向往而得来的一个小小的奇迹罢了。 还有多少类似的惊喜,在路的两旁,等待着天人合一的蓦然相遇? 花开为令 山一程,水一程,放蜂人追着花开。 从春天到春天,一路向南向南,在花深处支起一朵朵炊烟。 他们和花朵们同一行程,雪白的槐花、淡黄的枣花、紫色的苜蓿花……以花开为令,千军万马的花朵们停下来的地方就是放蜂人和蜜蜂的驿站,从不需要知道具体地名。他们在繁花似锦的村落附近停下,找块干爽平整的空地,把几十个蜂箱一字排开,再搭起一间帐篷,安置下过日子一样都不能少的家当,也许还养上几只鸡,这养蜂酿蜜的营生就妥妥地开张了。 放蜂的一般都是夫妇俩,水库边上的缓坡上每年都会驻扎一对养蜂夫妇。他们啥时到的、啥时走的都没人知道。他们一起忙着蜂蛹、蜂胶、蜂蜜、蜂王浆的事,寸步不离,说话都是轻声轻气。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懂蜂语,反正蜜蜂每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花、心情如何他们都知道,每天都把蜜蜂哄得欢欢地嗡嗡嗡着出去采蜜。 放蜂人的灶台是随意捡来的几块砖石垒的,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一日三餐的朵颐之乐,男人爱喝点儿小酒,女人就每天傍晚早早地油炸个蜂蛹、花生米,拔几根野葱炒个鸡蛋,或者再炒个野菜,两人在露天对坐着,晚霞就酒,喝至微醺,喝至星光满天。 他们的生活很原生态,常常是没电没灯,生活就是青山、绿树、蜂箱和眼前人,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自然的声音。与世隔绝也好,也就与世无争,没了世事纷扰乱心。 他们的生活很简单,每天都是被帐篷顶漏进来的自然的天光和鸟声叫醒,如隐居在世外桃源,无所谓魏晋,无所谓明清。 他们的生活也很甜蜜,因为每天指挥着蜜蜂探访花朵蜜事,每一天都忙在蜜里,每一夜都住在蜜香里,每一口呼吸每一秒钟都是甜的。 那些瓶装坛盛的蜜糖,是几千只蜜蜂的奔波得来,是几万朵花的爱情酿成。 从此珍爱每一勺蜜,尊重每一个对花朵一往情深的辛辛苦苦又快快乐乐的放蜂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