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里的工作日,上下班的时刻,巴黎的公共汽车和地铁车厢内挤满了人,深深浅浅呼吸着汽油蒸腾的气味,几乎是无可避免的事。立春了,车厢里嵌贴着“诗人之春”诗歌节的诗歌。抬起头,就能阅读到精致优美的诗句。虽是短诗,其中磅礡的意象与才情,让人仿佛插上了鹰鸟的翅膀,遨游天空,与风云同飞,而不是困在封闭的车厢里。一刹时,全然忘却了大都市单调的色泽,远离了混浊的油烟气息,耳畔听到的是采采流水,眼前迎来的是蓬蓬远春。仿佛从车顶的上方,缓缓升起了一首纯纯的歌,把日子装点得诗意起来。 阿尔玛广场的树下,水上运动沙龙的附近,大群人拥挤着行进。他们不是来看这个休闲活动的展览,而是穿过展架,在露天摆设的商贩摊位上看鸡蛋和奶酪的价格。一边走着,一边可以听见家庭主妇们抱怨芹菜和牛奶又涨价了。物价水电费不断上扬,生活费用太昂贵了。虽然这样,一位主妇在经过花店的时候,还是不忘记买一束月季花或一盆仙客来回家去,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她是想借助花朵的色彩,为平淡生活增添一点生气与活力吧?法国朋友露西就曾经对我说过,为了一点诗情,她会特地去买一束鲜花来装点餐桌。 我最喜欢一日将尽的时光,空气里弥漫着新鲜面包的香味。街道上满是匆匆赶回家的人,腋下夹着没有纸袋包裹的长条棍子面包。腊肉店前围了许多的人,十多种肉饼、肉酱、冻肉块,陈列在柜台上。另一边的桌上,堆放着阿尔萨斯的香肠酸菜、意大利烙面块、蜗牛、鲜扇贝等等。归心似箭的人拿起这些美味,称重买单之后,马上就回家去将它们送进烤箱,当作一家人的晚餐。 别看腊肉店里的店员,有着笛声一样的嗓音,向客人吆喝着商品的价格,他还是一位业余的画家呢!起初,我还误以为他很粗鲁无文。直到有一次,我注意到他在橱窗里摆放了一盆丁香。隔了一两个星期,他又放了另一盆丁香。这让我很好奇,也因此改变了我对他的偏见。我问他为什么放丁香花?他说:因为他喜欢印象派画家马奈的画。马奈曾经画过《白丁香》《静物:玫瑰和丁香》等作品,看多了马奈的画之后,他受到了影响,连带也喜欢上了这种白色或淡紫色的花。马奈在巴黎阿姆斯拉丹街的工作室里,总有一束丁香放在那里。马奈过世后,每一年的春天,他的情人梅里·洛朗都会到马奈的墓前,献上第一束开放的丁香。 小区的面包糕饼店里,年轻的面包师傅卷起衣袖的大手满是面粉,他摔面揉面的动作快速纯熟。他不是学徒出身,是巴黎第八大学的毕业生。他说,从小学读到大学,都是为父母读书。大学毕业了,觉得对父母有了交代,才开始转向自己的兴趣。他喜欢做面食,在揉搓面粉之中,他觉得很适意快慰。他在面包面点的制作中,时时加入自己的创意,甜点的造型和口感都别出心裁,博得客人们的喜爱。复活节到了,他会精心制作一些巧克力小兔子、小圆钟、小母鸡和复活彩蛋等等,小朋友们会围着橱窗观看,吵着要妈妈买下,把玩抚弄着,爱不释手。 假日,我喜欢到意大利广场的露天市场去。这是一个小小的联合国,一个国际社会的缩影。市场内有中国人在卖烤鸡,一个硕大的方型直立烤机上自动旋转着整只鸡。另一边,黎巴嫩人在卖烙饼,在一个圆形的烤炉上摊开了一片片的面饼。鸡和烙饼都是现烤现卖,远远就闻到四溢的香气。黎巴嫩人的摊子里,布面的内壁上还贴了一面他们的国旗。在这个市场里,北非人占了摊贩中的大多数。阿尔及利亚人和摩洛哥人摆了几个卖蔬菜水果的摊位。一对土耳其母子守着一个摊位,卖真皮或假皮制成的皮带、皮包等。肯尼亚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卖的是床单、枕头和被套。一位卖熏肉片的意大利姑娘乌黑闪亮的眼睛十分迷人。 有时,我还会买一束牡丹花,5欧元一把,9欧元两把。我偏爱淡紫色,含苞待放的,一星期后就盛开怒放。如果先把花束浸在水里,剪掉小段花枝末梢,再插到花瓶里,可以活得更长久些。这个花卉摊位生意兴隆,有一位客人说,如果去晚了,常常就买不到他们喜欢的花了。有时他会在一个星期之前先预订,以免错过。我把插着淡紫色花束的小瓶,放在书桌的案头。柔和的色泽与芬芳,给我带来了平凡日子的喜悦与诗情。伴着国色天香,阅读淘去了尘世沙砾,漉却了烦琐杂念,在陋室中也能安放心灵。 在牡丹的芳香里,此刻,遥想千里赴花会,欣赏瓣瓣层迭的洛阳花。在日常的阅读与书写中,花香把我的想象力带到比心更远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