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采葑小集》作者杨群山发给我一个微信截图,所呈现的,是一个笔名为季米的读者读我《石板宅日思录三录》之后的感受,他说:“《石板宅日思录三录》是凸凹2014年8月至2015年7月的日记集,日记内容涵盖作者的创作、阅读、所思所感、工作体会、友人交往、生活琐事,可以说是非常丰富……主要令我感兴趣的还是读书笔记。本册日记中,提到对沈从文、止庵、车前子等人的评论,有着独特思考,读来非常有收获。” 季米的评论让我心热了一下。但也只是“热一下”,便漠然地给杨群山发了一个“呵呵”的表情。杨群山马上就发来一句话:“季米兄读书多,常有感而发。”这说明他对我的态度多有不满,潜台词是说:你别不以为然。 其实,我之“漠然”,不是倨傲的态度,而是本心使然。这是多年前的旧书了,当时是出版家王平青眼有加,在中国书籍出版社推出我的日记集,并冠名“日思录”。虽销量不尽如人意,但他还是执着地推出,一气推出了《石板宅日思录》《石板宅日思录续录》《石板宅日思录三录》三大卷,近150万字。他这种不顾销路只为意绪的行为,让我心中觳觫,体恤之下,再有日记集编定也不出手,藏之箱箧以自娱。 让我没想到的是,一日方醒,微信中就接到多个截图。其中有两人,最使我心动:一个是从事日记研究和编撰工作的古农,一个是藏书家谭宗远。他们不仅发来截图,还发来议论。古农说:我一直认为你的日思录是大著,所以一直督促你要持续地写下去,可惜没有得到正面回应,总是以写长篇小说的借口来回避。从季米的感受可以看出,你最不上心的文字,反而在遥远的一隅被人惦记、被人摩挲。这说明,文学的影响是不以作者的意志为转移的,那些真正好的文字,是作用在人心中的,在隐忍不彰中,产生深刻和绵长的影响。谭宗远说:季米本名李剑明,是天涯社区“读书”版版主,是著名的江南书友。我现在就把他的名片推给你,赶紧加上他的微信,好进一步交流。谭宗远是“心比天大”的老牌读书人,讲话刚直,素为我所敬,便不敢怠慢。加了微信之后,就收到了季米的语音,他说:您之所写正是我心音所系,虽不曾谋面,有了微信交流,我就很满足了。对您的阅读,我一定要写成一篇像样的评论,以表敬意。 他这样说,弄得我也很激动,因为《石板宅日思录三录》是很老旧的书了,却还能听到这样新鲜的声音,直让我发出感慨:既往的文字,对于作者来说,是过去时的存在,对于读者来说,一经遇见,就是现在时的感受,那么,发乎于心、发乎于情的文字,岂有“过时”之虞? 冷静下来之后,我觉得这个判断是对的,我的日记体文字之所以能被读友们看重,就在于发乎心、发乎情。海量的阅读,使他们有了拨云见日的功夫,不被红尘遮眼,只求真了。 郁达夫认为日记是“心史”,是作家最赤裸的“自叙传”。贾植芳也说,“日记是一个人灵魂的展览馆”。我对这样的说法,有完全的认同,并有一种强烈的、不可抑制的“袒露”欲望,想把一个真实的自我呈现给读者。于是,我的日记,其实就是“心史式”写作,内容所及,包括人生经历、情感状况、思维方式、阅世态度、价值取舍、社会认知、读写气象等诸方面。每日所记,便不仅仅是当日的实况,更多的是被“触动”之后的回望、联想、思考和衍发,让“断片”也有绵长的意义,记述和反映我有生以来最本真的心路历程。所以,我的“本录”“续录”和“三录”写作,是一个率性而为的过程,目的是给个人历史“存档”、给个体生命立传。有人说它是“一部世相观察思想录、一部个人生活精神史”,我是同意的。 如今揽镜自照,白发丛生,不禁感伤萦怀。便叮嘱自己:今后的日子,要力避匆忙,从容地生活,从容地观察,从容地思考,从容地读写;要不存机心,做蔼然仁者,做长寿智者,让生命在时间深处绵密充盈、晶莹有光。那么,就更愿意寄情于日记的写作,写给自己,养性安神。若还能发表出来,惹性相近者一起分享,乐在一起,互相滋润,岂不大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