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小蓝车靠在岗楼的栏杆上,从兜中掏出一物,伸向配钥匙的师傅:“配把这样的钥匙,多少钱?”师傅只扫了一眼:“15块。”亏得我是有备而来的,不然还会像上次那样惊呼。前些天,在上个路口我也曾这样问过一位配钥匙的师傅,答案是“20块”,当时我便惊呼起来:“配一把钥匙怎么能要20块呢?” 看着配钥匙的师傅,我随口问道:“能不能便宜点?”这句话已是我的口头禅了,在市场买菜时要说,在网上购物时要说,就连有次坐同事的车被警察拦下要被罚款,我也这样对警察说。然而这口头禅往往收不到什么效果,对此,商户总要诉苦说:我们这也赚不了多少钱;而警察则是微微一笑,和蔼地告诉我:这罚款不是交给我个人的,咱不搞价。 这位配钥匙的师傅抬头看了看我,笑着说:啥有啥的行情。那语气,似乎显出我的还价有多么无知与鲁莽。我便有些尴尬了,故作旷达状:“配吧配吧,15块就15块,无所谓。”其实我在心里盘算了,即便再往前骑10个岗楼,也不可能遇到10块钱配钥匙的摊主——当然,这10块钱对于我也不算小数目了,这已经是我吃一顿午餐的价钱,那种大碗的刀削面,特解馋! 师傅接过要配的钥匙,便向墙根的机器走去。我有了闲暇,就注意起这摊子来:“配钥匙”“修自行车”“修鞋”“修拉链”,几块牌子竖在那里,这师傅看来厉害着呢,就像我在学校一样,既能教体育又会修电脑。配钥匙摊位的旁边半蹲着个女中学生,地上还躺着一辆自行车。我便又有些不安了,似乎当老师的却插了学生的队,不过还好,那女孩像在嘟囔外语,没顾上看我。 师傅在操作那机器时,兜中的电话响了,师傅掏出电话问:“谁啊?”师傅这手机开的是免提,我在旁边也听到了,电话那头要找刚才打电话的女孩子。那女孩正要过来接听,师傅却回答:“人民医院岗楼,建设银行底下。”随即便挂断了电话。我有些恼这师傅了,为啥不让孩子跟妈妈说句话?这么冷的天。看这孩子的红色校服,我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和自己教的学生。这时,手机上的时间催促我: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各学校早已闭了门、上开课了。我也只向校长请了半小时的假,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厚着脸皮和那孩子抢时间——孔融四岁能让梨,40岁的我常常声情并茂地在课堂上给学生们讲这故事。 钥匙快配好了,衣着朴实甚至接近寒碜的孩子的母亲也赶了过来。地上躺的自行车我在车行看过的,也就二三百块钱的样子,现在街上的学生很少骑这种自行车了,尤其是中学生,那红的绿的白的黑的山地车、公路车,总一闪一闪地从面前疾驶而过,好几次晃得我差点儿从车上跳了下来。 师傅吹拂着钥匙上沾着的铜屑,金灿灿的。看着辛苦的师傅、想到自己的职业,我忽又埋怨起自己来,这么冷的天,师傅在户外冰凉的机器上手套也不戴就给我配钥匙,我还要因为几块钱跟人家搞价,枉自还算是个读书人,这形象光辉吗?我在心里又埋怨起自己来。 师傅给那母女介绍车胎的情况:换普通的车胎需要多少钱,换好点的车胎需要多少钱。那孩子始终没说一句话,只是一边听着母亲和师傅的对话,一边仍然在嘟囔着外语。母亲说,换条最便宜的吧。师傅说,最便宜的那种车胎跟牛皮纸一样薄,不经磨,三天两头要补胎。母亲想了想,说,那也换最便宜的吧。旁边的孩子还是没说一句话,她的脸红红的,不知是不是冻的缘故。 我问师傅,你这里最好的车胎价钱是多少?师傅说,30块。我掏出手机直接扫了45块钱,告诉师傅,给孩子换条最好的车胎吧,安全。随即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跨上共享单车,回头对孩子大声说:到学校,不能迟到。 这声音,不知是说给我自己的,还是说给那孩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