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河池是一个有文化底蕴的地方，这次我来的是凤山，一个在河池也是相对偏远的地方。虽然是走马观花，但是花的芬香足以让人沉醉。

都知道巴马是全国知名的“长寿之乡”，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紧邻巴马的凤山是“寿乡之源”。被巴马人誉为母亲河的盘阳河流域是中国科学院地理所划定的中国五条长寿带之一，而盘阳河的最主要源头正是在凤山县坡心村的水源洞。盘阳河全长145公里，蜿蜒曲折，远看像中国书法草书的“命”字，其中就有将近一半流经凤山县境内。

为了具体考察长寿乡的源头，我们来到三门海风景区，乘船而游，曲径通幽，柳暗花明，水天一色，恍若仙境。三门海是由喀斯特地貌经过亿万年的演化而成，盘阳河源头的水源洞，就是通过几条地下暗河，汇聚在这里，形成了目前三门海的独特景观。

三门海集山、水、洞、天为一体，形成了山中有洞，水中有山，洞内有水，水可观天的“天窗”式的奇观。景区的天窗大小有七个，且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组成世界罕见的天窗群。意大利探险家诺萨里奥卢基里赞叹道：“凤山三门海天窗群奇观，串珠式塌陷，山、水、洞、天浑然一体，独一无二。”也正因此，三门海被国内外专家形容为“世界之窗”。

水边崖上显出红色的“寿源”二字，这两个字出自广西百岁老人阳太阳之手。阳先生是知名书画家，1909年出生，早年在上海、广州从事美术创作和教育活动，并参加过抗战，与黄永玉、关山月等人创办了“人间画会”。1951年回到广西，组织开发家乡的美术教育事业。他还是“漓江画派”的开创者，2009年去世，整整100岁。阳先生虽然不是凤山人，但是他的墨宝与他长寿而丰富的人生阅历，已经深深留存在凤山人的记忆之中，与凤山的长寿文化融为一体。

游毕三门海，来到坡心村的拉力屯，这一个最小的乡村单位。“拉力”是壮语的音译，就是梨花树下的意思。很久以前，这里有多梨树，先辈们看到这里很美，就在这里建造房子，定居下来。拉力屯位于三门海的边缘，背靠宝鼎山，前临坡心河，南北占地500米，东西宽一二百米，被称之为“袖珍自然屯”。我们来到中心小广场，这里是村民节假日聚会和娱乐的地方。我被其中的孝文化展示栏吸引，展示栏将中国24位古人孝道的故事以图文的形式展现出来，其中的“弃官寻母”“百里负米”“卧冰求鱼”“恣蚊饱血”“涤亲溺器”等等，都是家喻户晓的孝道典故，这些典故是由元代文人郭守正根据历史传说辑录而成，现在已经成为中华民族孝道文化的精髓和象征。

要说屯里最该去的地方，还是那一口老井，这口老井叫“寿泉”。早年屯里只有这一口井，村民沿井而居，祖祖辈辈扎根在这里，繁衍生息。现在屯里通了自来水，可是大家没有遗弃这口井，而是把它打造成了拉力屯长寿文化的一个地标。井壁用当地的石头整齐垒成，井口直径约2米，水面正中，用石头雕刻了一个大元宝，有长寿和财富之意，表达了全村人对平安幸福生活的向往。井的周围立了99块石碑，上面刻有各种字体的“寿”字，有篆书、隶书、草书、楷书、行书等等，最多的是篆书。中国自宋代就有书写“百寿图”的习俗，慈禧、李鸿章都写过百寿字，广西桂林永福县百寿山的摩崖石刻“百寿图”更是被列为自治区重点文物，收入《中国名胜大辞典》。更为巧合的是，摩崖石刻“百寿图”的百寿山下，也有一口长寿井，住在井边的廖家老祖，据说活了150岁，无疾而终，成为有记录的中国最长寿的老人之一。由此可见，“寿”确实是中国传统文化源远流长的一个重要符号，正如上面说到的“孝”一样，寿是对生命的敬畏和尊重，是对幸福生活的渴望。所以寿名列“五福”之首，“五福”原出于《尚书》，是古代中国民间关于幸福观的五个标准。五福第一福是长寿，第二是富贵，第三是康宁，第四是好德，第五是善终。而孝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它关系到人的修养、德行，是中国古代宗法制度和政权形式的基础和保障，也是衡量人品、规范社会行为的重要标准。同时，寿与孝又是相辅相成的，没有孝，没有对父母的孝顺、孝敬和对兄弟姐妹的孝悌、友爱，就不会有长寿的结果，也没有老人的幸福晚年和兄弟姐妹间的和睦。正如俗语所说：“家有长寿老人，儿孙必定孝顺。”而没有寿，没有健康的身体，就不会有平安、完满的家庭生活。而且寿本身又是敬老、奉养、尽礼的一种孝道形式。

拉力屯处于东巴凤长寿带，村民普遍长寿。凤山没有现代工业的污染，另外受到独特地磁的影响，负氧离子含量特别丰富，这对人体的健康非常有益。但最重要的还是人。在人的寿命这个问题上，所处的环境当然很重要，但是人的因素更为重要，尤其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自然如何相处，相互融合，这才是生命存在和延续的本质和真相。我去过巴马，了解过几位百岁老人的生活状况。其实，他们无一不生活简单而又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永远保持乐观平和的心态，饮食上也是粗杂素淡鲜，少有贪欲。我记得其中有一位百岁老人韦乜祥，当地人亲切地叫她韦奶奶。她每天早上7点就起床，到田里干农活，或者一个人上山采药，她特立独行，连家里人都很难把握她的行踪。2018年，我在巴马见过她挎着背篓爬山采药的照片，清瘦、健康、自在，当地人还给她起了一个绰号——“草药奶奶”。

这些年来，有很多天南海北的人来坡心村拉力屯旅游，有的甚至租房长住下来，为的就是养生，祈求长命百岁。我却不大以为然，我以为，长寿的形成是多种因素促成的，除了环境，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因素。根据我对拉力屯几位百岁老人的了解，他们热爱土地，热爱自然，他们乐观地生活，辛勤地劳作，坦然地汲取和享受大自然的滋养和馈赠，无忧无虑，独与天地往来，“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我想，这恐怕才是他们长寿的真实秘诀。

从另一个角度讲，假如让你一辈子生活在小山村，几乎与现代社会隔绝，每天下田种地或上山采药，由此求上天许给你100年以上的阳寿，你能心甘情愿地选择这样的人生吗？

回到北京，我一直在琢磨寿与孝的问题，它对人生和社会的影响。如果从国家层面来考量，寿和孝，也是我们国家建设精神文明的一个重要部分。家庭是社会的细胞，也是国家的最基本建构，而寿与孝从族群、家庭的角度，为我们提出了伦理、孝道、生命价值和生存意义的规则，这对家庭的和睦，人与人之间的和谐，都会起到重要的作用。